“这衣服是你娘亲的?”窈月摩挲着身上衣服的布料,有种别样的感觉,不禁问了出来:“那她备下这两件衣服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我想,她应该是在等我父亲,等我父亲再来塔中,带她出去。”
窈月想起那具冰棺,显然她并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窈月正在心里狠狠骂裴颐负心汉时,裴濯又开口了:“我来此,既是见她一面,也是告诉她,不是父亲不想来,是他来不了。”
窈月点头,以裴颐的身份,来岐国的确很难。
裴濯的声音很沉很低:“他死在她回岐国的那一天。生不同衾,死不同穴,大概就是这样吧。”
窈月脚步猛地刹住:“等等,你父亲……”死了?那她上回在裴家见到的那个裴颐又是谁?
“对不住,我一直没有同你细说我家中的事情,”裴濯苦笑一声,目光没有着落地飘浮在幽幽的暗道里,“我名义上素未谋面的兄长是我的身生父亲,我的亲生母亲躺在异国的冰棺里。而我唤了二十余年的父母,却是祖父、祖母。嗬,是不是很可笑?”
窈月被裴濯的话惊怔在原地,但只过了几息,她就上前仰头,抚上他落寞的侧脸,真诚道:“我不知道你的父母为什么会离开,没能陪着你长大。但这些都不是你导致的,也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和你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而且你瞧,我和你一样爹不疼娘不爱,冒名顶替地活了这么些年,但我不怨他们,也不觉得这样的出身有哪里不妥。你比我优秀上千上万倍,靠的是出身还是自己,你比我更清楚,其中的努力和艰辛我无法感同身受,但想跟你说,裴濯你真的很厉害。而且,在我眼里,你只是‘裴濯’这个人,与你的父母、你的祖父母、你的出身、你的家族都无关。”
裴濯的眼眸颤了颤,黯然的神色似乎被窈月的话语又点亮了。他轻握住窈月的手,用脸侧蹭了蹭她的掌心:“听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窈月红着脸偏过头,但没收回手,任他继续握着:“变脸这么快,你果然是装的。”
“不全是装的,但开心是真的。”裴濯用空闲的那只手将窈月的脸转回来,与她对视,“我与你一样。你在我眼中,也只是你,与你的出身、你的家族都无关。”
窈月嘴角翘起,得意道:“我当然知道了。我打小就人见人爱,不喜欢我的人可能还没出生呢。”说着,她突然想起那不疼自己的爹和不爱自己的娘,嘴角瞬时又垮了下去,“赶紧走吧,这里阴森森的,瘆得慌。”
裴濯这才安心下来,将窈月的手握紧了些,脚步也快了许多:“这边。”
暗道的出口的确如裴濯所料的那样,在魏元旭的寝殿之中,但他没料到的是,当他将暗道尽头处上方的那块石板移开时,正好与躲在床底下的魏元旭面面相觑,把本就病恹恹的岐国皇帝差点吓得当场一命呜呼。
“你……你们……”魏元旭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突然出现的洞口和从洞口里冒出的裴濯窈月二人,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裴濯刚开口,就见魏元旭倏然变了脸色,将二人按了回去。
下一瞬,外头传来殿门被无礼推开的巨大动静,紧接着,一群人脚步杂乱地走了进来。
“老皇帝呢?”
“四处找!”
魏元旭看了眼一旁的洞口,犹豫了片刻,从床底爬了出去,扶着床柱,勉强站直身子,声音嘶哑道:“放肆!没有朕的允许,何人给你们的胆子擅闯……”
“父皇,今日是您的寿诞,千万别动气。”魏琊从人群后头走了出来,语气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谦卑,脸上却写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懑和报复的快意。
魏元旭斜睨着面前的儿子:“你……要造反?”
魏琊缓步上前,虚浮着浑身颤抖的魏元旭:“儿子只是遵循天意行事,怎么能说是造反呢?”
“天意?”魏元旭猛地攥住魏琊的衣摆,伏在他耳边低哑道,“她……她与你……”
“父皇猜得没错。”魏琊的嘴边绽开一个残忍的笑,一把扯开魏元旭的手,自己则后退数步,冷漠地看着他如秋风中的枯叶般跌倒在地。
“国巫已颁下神谕,魏氏元旭寿元将尽,着十子琊即位。”
“不……她……”魏元旭话未说完,就朝地面呕出一口暗红色的血。
魏琊朝身后人群摆摆手,示意众人退出寝殿,只留他们父子二人。
“父皇放心,儿子答应了您,不会动国巫分毫。儿子即位后,她仍是国巫。”魏琊蹲下,对上魏元旭赤红的眼,“不会为您殉葬的。”
“你这权力熏心的蠢猪!”魏元旭的身子趴伏在地上,头却仰着,口中血沫横飞,“不愿为国君殉葬的国巫,天弃之!她连天都不惧,还会惧你,还会臣服于你?若是宁氏兄妹联手,魏氏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