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雙锣一敲。
戲中的郎君八抬大轿,求娶娇羞的新娘。
如玉指尖捏着墨黑长筷,夹起片莹润的藕,送到嘴邊,紅艳的唇张开,咬了一口,鼓起的面頰比藕还要白皙。
四周宾客不住地向这邊望。
美人端坐席间,堪称秀色可餐。
谢灵台“啧”了一声,“无论是学堂还是现在,你还真是显眼啊。”
沈洵舟抬起眼皮,反嗤:“谢御史一如既往,喜歡抛头露面。”
漂亮青年眼眸里浮上冷嘲,谢灵台毫不在意,酒杯扬起,一口灌下:“我打算,唱一出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尽失的周县丞,我看看还有谁敢保。”
戏台已演到闹洞房。
扑面而来的喜气,嫁衣鲜紅,映衬后方的喜字。新娘的盖头被挑起,唱词也说的甜甜蜜蜜,拉着夫君转起圈。
沈洵舟一眨不眨地看着:“上一幕戏,她分明不喜歡这男子,为何会同他成亲?”
谢灵台将酒杯放在桌上,似笑非笑:“没想到长史大人也爱看这种情爱的戏。”
他在这酒楼呆了好几日了,这出戏倒是看了个完整,和戏班子老板也混了个熟。
这是一出年輕員外与賣茶女的戏,賣茶女原有心悦之人,却被員外当街撞死,员外给了大笔银子平息此事,只有卖茶女心中不平,闹着要个说法,一来二去,员外喜欢上了这卖茶女,她心中却只有仇恨,假意答应成亲,想在婚后趁机为心悦之人复仇。
可时间一长,她竟被员外的柔情打动,时时刻刻處于煎熬之中,毒死员外之后,她落下泪,也投湖自尽了。
一对怨侣。
谢灵台想起河灯里的愿纸,以及雙髻碧裙的少女,略带深意地瞧着沈洵舟,回答道:“女子表面厌恶强迫,可男子大把的珠宝首饰砸过去,她不还是动了心?男女之爱乃是天定,日日相伴,怎会不喜欢呢?”
沈洵舟放在桌下的指尖蜷了蜷。
谢灵台站起身,楼下戏已唱完落幕,他合掌叫好。
“啪。”
白皙的掌心张开,撑着瓦片,一片碎瓦坠落下去,发出清脆声响。
宋蘿半蹲着,裙摆顺着屋檐倾斜,猶如绽开的翠鸟羽翅。她额前一片细密的汗珠,栗色双眸映入日光,像是剔透的琉璃珠子。
她有些犯难。
宿五在下面张开手臂,耳尖被晒得红红的,仰起脸,认真说:“阿蘿,跳,别怕。”
“小五,就是因为你总接住我,我才学不会的。”她郁闷地说,“你讓开些,我自己来。”
宿五耳朵更红了,方才少女扑到他怀里,他从没想过会这么軟,简直像是暖呼呼的小雀鸟,他怕她摔伤了,更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反驳。
宋蘿心中叹气:装作初学者学輕功也太不容易了,还得不被他看出来。
好在小五容易忽悠,若换了沈洵舟,还真不一定能糊弄过去。
她换了个方向跳下来,稳稳落地,裙摆在空中飄了下。少年愣愣地看她,好半晌,才走过来,仔细确认她没伤到腿,结结巴巴地开口:“阿蘿,学的,快。”
她弯起眼,拍拍他的肩:“谢谢小五,是小五教的好。”
宿五黑白分明的眼眸一闪,抿唇笑了,黑色皮革手套包裹手掌,露出半截指尖,握着她手腕,将她牵到院墙之下。
弯下腰,半曲着腿,示意她借力踩上来。
见她犹豫,又说:“翻,试试。”
宿五一身黑衣,被烈阳晒得发烫,只是靠近,熱气蒸着她手臂。他盯着这如雪藕一般的皓腕泛起粉,慢慢扶上他的肩,随即膝盖一重,宋萝已踩着他轻盈地跃了上去。
宋萝撑了把砖檐上的筒瓦,坐在墙头晃起脚尖,面上笑意盈盈,“小五,你真厉害。”
“你们在做什么?”
冷不丁,如冰粒般的声线自下方传来。
她扭过头,撞入一双漆黑眼瞳,日光下,青年双頰晕开淡粉,微微仰起头,唇色水润,抿成了线。
沈洵舟不大高兴,盯着她不说话。
他今日穿了件浅绿色圆领袍,翻开藏蓝色领口,黑色鎏金束起宽袖,腰间系上同色腰带,衬得身形修长,猶如拔出的一根嫩竹。
如墨的长发束上去,玉冠莹润,面颊白皙,略圆的眼睛睁大,睫毛翘起,看上去就像个跑出家门的无辜少年郎。
许久没见他这种装扮,宋萝怔了怔,不由得上下打量他,心想:他消失了两日,就是给自己买衣裳去了?
美人到底是美人,穿什么都显得漂亮,他尖尖的唇珠上抬,显出一点娇矜:“看什么?”
她真诚夸道:“大人这一身真好看!”
沈洵舟睫毛顫动。少女坐在墙头,栗色眼眸弯弯,像两只小月牙,脑袋上双髻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