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佻男子面色一滞,人群中有女子輕嗔声传来,多是埋怨他为难两个小娘子。他白细的面色涨紅,反而风流一笑,也拿出十文铜钱来,厚着臉皮说:“怎敢,某只是想借花献佛罢了。”
“若能赢下花灯,某便赠与二位娘子,若赢不了,便只能赠某一番心意了,还望莫要嫌弃。”
宋蘿被他身上的香气呛得不行,往后退了退,落入众人眼中就是让了步
。蓝衣郎君拿过来十二支箭,先递给男子,轻佻男子站定,回过头抛了个媚眼。
沈洵舟扯了扯她的裙摆,宋蘿低下头,这双黑漆漆的眸子映着流光花灯,犹如荡漾的清湖,因挤在人群中,白皙的皮肤冒了层汗,蒸起一点暖红。
他左右看了看,不少觊觎的目光投过来,既想靠近,又仿若怕亵渎似的隔了些距离。顿了顿,他执起她的手,翻过来,在她掌心写字。
指尖轻划,传来痒意。青年穿着她的罗裙,如画眉间印着她点上去的胭脂,遮面的紗也是她亲手围的,不能张口出声,只能将字写与她一人看,就像只......漂亮的金丝雀。
宋萝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仿佛有缕风吹到心口,清凉凉的,卷着心尖,久拂不去。
有些痒。
她张着掌心,沈洵舟手指带茧,一笔一划,垂落的纤长睫毛扬起,他写完了,是一个“走”字。
沈洵舟仰着头看她,面纱貼着面颊,双唇顶起小小弧度,映在纱下,殷红朦胧成雾。他捏了捏她手指,眸中有些恼,像是在说:看什么?
宋萝抽回手,指腹微红,忍了忍,没忍住,戳了戳他白生生的额头。他眨眨眼,更不高兴了,黑眸沉沉,瞪着她。
她彎下腰湊近,小声说:“干嘛要走呀,大人不是想要那灯吗,而且我钱都给了,走了可不就亏了......”
话音未落,周围爆出喝彩声。
“倚杆十筹!恭喜公子!”
轻佻男子回头一看,两人亲密地靠着说话,没朝他看一眼,眉头跳了跳,忍耐着走过去,维持着笑,谦虚道:“某技艺不精,这灯便赠与二位娘子了,不知可否同游?”
宋萝直起身,问:“公子赢了?”
男子细长眼睛扫了一圈:“还有人上来挑战否?如若没有,那就是某赢了。”
寂静半晌。
蓝衣郎君已将珠灯捧了过来,流苏珠串撞出清响。
沈洵舟面纱下勾起冷笑,握住她撑在椅前木把上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她犹豫什么?还真想和这男的同游?
今日一起看花灯,明日说不定就一起吃饭了!后日就变成她嘴里那什么劳什子大哥了!
宋萝低下头看了看沈洵舟,又看了看那珠灯,最后看向眼眸含波的轻佻男子:“可我们热闹还没凑上呢,而且钱都给了,便让我们玩上一局吧。”
胜負已定,轻佻男子不置可否,笑了声。
十二支羽箭递到她手中,纤细的指圈着,愈发显得柔弱。
这壶被改过,壶口细小,难以投中,壶底还有一丝不平,使得壶身倾斜,难以察觉。
沈洵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少女神色未变,将箭塞给他:“你来。”又湊过来压低声音,“这下我们赢了有花灯,输了也有花灯,我就让给大人玩一玩,凑个热鬧。”
他抬起眼,撞入一双彎弯月牙,气笑了。
心底的躁意却奇异地被抚平了。
忽然想起那晚灯下,她说带他来花朝节凑热闹,玩一玩,就只是玩一玩。
上次握住箭,是什么时候?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每一次落在耳边的话,都是“一定要赢”。
军营寒凉的夜,传出少年呜咽,靶场羽箭四散,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掉眼泪。
“我不要学了,好痛......”
沈将军冷着臉:“别以为你哭就不用練了,上次在陛下面前,你拿了个倒数第一,你自己说说你丢不丢脸?不仅丢你爹的脸,还丢你娘的脸,这次你把护城河哭满都没用!”
他抹了抹泪,抿住唇,止不住抽噎:“他们说我是妖精投的胎,是怪物。”
“所以你才分心没比好?”
他点点头,随即迎面拍来一巴掌,沈将军怒喝:“我可去你的吧死小子,就算你认真比也只是个倒数,弓箭練了多少年了?连那些养尊处优的官家子弟都比不过,还找借口,给我跪着,今晚不许吃饭。”
“那为什么我什么都要練,练枪,练箭,练弓,练刀,还要背那么多书,练字,学诗,学画,学棋......我最讨厌下棋了!”他缩了下脑袋,泪水“啪嗒嗒”地掉,浸湿了膝下的黄土。
“那是因为你要赢。”沈将军说道,“不止在战场,还有官场,你必须得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