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他轻声说，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在风里，“初遇的地方。”
苏清寒的身体，如遭雷击，彻底定在了原地。
她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夜终于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落在了她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却足以将人溺毙的悲伤与温柔。
“我说过，你的仇，我帮你报。”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我依然这么说。”
“可是……”
“听我说完。”沈夜打断了她。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摸她的脸颊，但最终，那只沾满了鲜血和罪孽的手，还是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你去京城，走你的阳关道。我去一个地方，过我的独木桥。”他凝视着她，将她的容颜深深刻进自己的脑海，“我会用我的方式，帮你扫清障碍。天机阁也好，宁王也罢，所有想伤害你的人，都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苏清寒被他眼中那股决绝的疯狂所震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等我……”
这一次，换作苏清寒说出了这两个字。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所有的理智与防备，在这一刻尽数崩塌。她不管了，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什么危险，她都统统不管了。
她只想抓住眼前这唯一的温暖。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颤抖，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等我……等我报了仇，了却所有恩怨。为父亲昭雪，让苏家门楣重光。”她望着他，眼眶终于红了，“若那时，你我还在，你还愿意……”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许下了一个关乎余生的约定。
“我就在扬州初遇的桥上……等你。”
说完，她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他的反应。她将自己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这个未知的未来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只剩下山岗上，呼啸的夜风。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声，极轻，却又极重的回答。
“好。”
仅仅一个字。
却像是一块巨石，落入了苏清寒的心湖，激起了万丈波澜。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沈夜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没有笑，但那双悲伤的眸子里，却仿佛映入了漫天星光，有了一丝她从未见过的亮色。
这就够了。
苏清寒笑了，泪水，却在同时滑落。那是喜悦的泪，也是希望的泪。
她用力地抹去泪水，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永远刻在灵魂里。
然后，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向着京城的方向大步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沈夜也没有再挽留。
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向着光明与法度的殿堂，一个走向黑暗与宿命的深渊。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彼此的视线里。
苏清寒向着京城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无比坚定。
山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却吹不散她心中的暖意。沈夜最后那个“好”字，和那个约定，成了她心中最明亮的灯塔。
她不再感到孤单和恐惧。她知道，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有另一个人，在用他的方式，与她并肩作战。
她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分离，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等到大仇得报，尘埃落定，她就可以卸下所有的伪装与重担，回到扬州的那座桥上，等待那个许她未来的人。
她满怀希望地，走向她的战场。
而在她身后那座无名的山岗上，沈夜久久没有离去。
他一直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望向远方的石像，任由冰冷的夜风将他的身体吹得僵硬。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那句“好”，是他此生说过的，最温柔，也是最残忍的谎言。
扬州的桥，他可能，永远都去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不能让苏清寒在六扇门查下去。因为只要查下去，所有的线索最终都会指向一个代号——“烛影”。指向他自己。
他必须在她查到真相之前，亲手了结这一切。
他要去天机阁，不是为了扫清障碍，而是要了结自己的过去。
他要以“烛影”的身份，去见宁王，拿到他买凶杀人的铁证。
然后，他要毁掉天机阁，这个将他变成杀人机器的罪恶之地。
最后，他要让“烛影”，这个苏清寒最大的仇人，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用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
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