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专门制造的信封,只阿娘、阿爹和我可以用,但阿娘用得少,寄送家书时,喜欢寻常的素净信封。”走到案前,又说,“阿爹和阿翁一样,接过偃月刀后就只用有图腾的信封,他们是尉迟家主,家主有家主的规矩,而我,现在是可用可不用,但等我袭爵,才必须用这种。”
这信封钟离未白其实有几分眼熟,可是细想,恐怕也只是之前看纱笠上的图腾多了。
“家主之信,自然郑重机密,是该有独特之处,防止伪造。”
“自然,而且我族为社稷统领晟誉之兵,本就牵连重大。”但她又笑出几分俏皮,“还也是身份尊荣,阿翁是‘上将军’,那时的家主信封是银图腾的,而阿爹现在还是‘大将军’,所以就只是白图腾,我是用的他的。”
尉迟媱抬手屈指,在他手中的信封一角弹动一下,发出一声脆响,笑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回没拿这个写给你,你喜欢的话,今天可以拿走些。”
他侧目,神色有些变化,认真地说:“既然此物有尉迟家主之名,你随便送人,若被借用岂不危险?阿媱,你不能将这个随意赠人。”
“没事,我不常写信,你只是一墙之隔才看我拿笔多些,其他人只会更觉得我和纸笔没关系,你若是要,这才是我送出的第一份。”
手中放下,他脸上依然有几分严肃:“我不
要,以后这信封,每一封你都要收好,多去一个或是少去一个,一定要知晓去处,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用来玩笑。”
“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除了信封,里面字迹也得辨认,钟离,问题不大的。”
他望着尉迟媱,沉默片刻,说一句:“字迹可以模仿,我为父亲写了三年的疏议奏章,无人发现。”
她惊奇:“圣上都看不出来?”
“有时父亲自己都会混淆,今年把前年的拿出来再看,都是读过讲过的,父亲会误认是自己写的。”
他说着,从一摞纸里抽出一张轻薄信纸,取笔蘸墨,挽着袖口挥毫,不多时,手下便是满篇陌生字迹。
尉迟媱抽来一看,愣了许久:“这就是严云渡写给夏姬的信。”
字迹一模一样。
“是,你知道我过目不忘。”
她忽然陷入了沉默,捏着这张新鲜的仿造信,一本正经问:“那你跟我说实话,前一阵阿娘寿辰,相府派人送来的一幅王子敬的草书,那可是真迹?”
“……”
钟离未白默了半晌,才说:“于相府,送真迹更便利。”
她露一点笑:“也是,毕竟阿娘的眼力和我又不同。”
钟离未白淡声到她身后:“但我说的重点不在这里。”
“我知道我知道,但翻不出大浪,若这信封隐患难消,都不用到我阿翁和阿爹,先祖们早就将此取缔了,能延续至今,那就是我们尉迟一族有自己的方法。”
说完回看钟离未白一眼,发现他的目光又直落书架里面了,在极短的时间里,他目色竟很快消弭温度。
抬手穿过她耳边,从书架角落里取了那个紫檀扇盒。
她看见了先疑惑,停过片刻才想起来:“哦,这是有次东方珀送来的。”
钟离未白手中打开,里面代替玉扇空位的,是硬塞进来的信纸信封,撕痕毛糙,露出的信封边角上,是二人熟知的皇家洒金。
第46章 玉扇
看过便阖上,他放回原位了。
“这没什么,就一块极品冷玉,但就跟你家的那些箱子一样,笨重,我都觉得不便,你要是用着,估计本来没汗,能扇出汗来,不及竹丝扇万一。”
钟离未白忽然说:“定远大将军那年在北境战场,扩疆三十里,鸦宛胆颤议和,第一年进贡,其中便有一把冰玉折扇,四国之内,只有鸦宛那样的极寒之地才有。”
这一听,尉迟媱的笑容不自觉冷下:“就是要用三十里的鸦宛大地,来告慰我阿翁的亡魂,鸦宛的冷箭,淬满巫毒,阿翁离世之前,受多少痛苦折磨,那年阿爹穿着阿翁的血甲,在北境的将军府里临危承命,扛起尉迟军旗,要的,就是血债血偿。”
钟离未白身无武艺,但此时还是感觉到了她无意中散发出来的杀气。
都道古来征战几人回,即使是先上将军这样的一代枭雄,也终有刀光剑影里的黄泉末路。
而这甲胄只要有一日上身过,哪怕最后周全地班师回朝,但君心等待的,便是这些曾经气吞山河的将军,此时的老去。尉迟一族的先辈,有善终者少之又少,这嫡系的先上将军一支都仅剩尉迟媱这唯一的后继之人,旁系就更不用多说了。
他神思一时散开,本能问道:“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