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钟离未白点了头,他才敢跑出门槛,没过一会儿,果真有一群家丁扛着装饰来将这大厅布置成隆重晚宴,还在廊檐上加了两个大红灯笼。
庭外明月高悬时,那些大鱼大肉,好菜好酒的热食,才一一端上桌,最后一长盘的玉蜀黍,还是苏夫人亲自捧来的。
她喜笑颜开才将长盘放到桌上,那后一步将入的,才是左拥右抱的苏老爷。
“什么俊秀小少爷,能是怎样俊秀,传得有鼻子有眼,我且看看……”他另
一脚堪堪停在门槛之外,眼睛连眨两下,生生不敢确定钟离未白是真人坐于木屋正厅。
这一个小小少年,满屋光华似只在他一人身上,令此地蓬荜生辉。
什么教训,什么警告,他这会儿全抛之脑后了,旧疾复发,快语道:“诶,这哪家的?给他父母银子,以后就留我府里,这看着也太……”
“爹——”慌忙是道奔走声,“爹!打进来了!尉迟将军府,破门打进来了!”
夏姬刚来到苏老爷身后,打扮比白日还艳丽,听苏少爷这心惊肉跳的声音,她立刻就看向了钟离未白。
除了放下茶杯,浑身上下,他一丝波动也无。
“为什么?”苏老爷好半天回过神,迈进厅中的那脚紧急挪出门外,两臂前伸,一下扑他儿子身上,“我们又碍着他们什么了!”
“他们说……”苏少爷光是抖,都像能直接把命给抖掉,“说我们劫持……劫持丞相府的公子……”
书一表情巨变,猛地挡在了公子面前。
一刻前,苏府大门的屋檐上,尉迟媱支腿坐着,头顶一轮明月,而垂荡的腿下,才是正大的“苏府”牌匾。
阶前一队尉迟黑骑,在夜风中排列整齐,月光亦如兵器,与青铜并举。
少女的声音,泠泠如一道水声,将这寒凉的月光,推向深潭。
“话说在前面,今天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看着,最好是别出现令我看不过眼,还要出手帮忙的情况,如果有,那就自己滚回茶楼,继续跪着。”
第38章 利箭
“喊起来是苏家先强掳丞相之子,将军府才秉公搜府,但你们的目标是夏姬,至于钟离未白,他这个胆大的,我亲自教训。”
刀戟上寒光湛湛,她的语调声,却如拂叶般寻常,像今夜动兵的将军府,只是晚上多加了一样小菜。
说完,往口中放一胶牙饧,耐心咬着。
即刻,尉迟黑骑与夜色融为一体,蜂拥的铁蹄,瞬间涌入府门席卷。
尉迟媱在屋檐上转身,独自俯瞰这由尉迟兵马冲入的单薄府邸,如墨笔坠入池水,黧黑的痕迹洇染飞快。
各处庭院,仆从惊叫着四处奔逃,苏府顷刻乱成一锅沸粥。
尉迟媱含着胶牙饧,抱臂在府门屋檐走到尽头,然后沿着条条院墙,踩在墙头月下闲逛起来。
秋夜湿寒,她却自在如风,身上雪青竹影的软烟罗随风翻飞,有如墙头的一只浅色飞鸟,漫步无声。
苏府正厅里,书一面如土色地挡在钟离未白身前,门槛之外的夏姬,已经神情大变。
她疾步跃入正厅,袖间藏刀,直冲书一而去。
“夏姬!你害怕就躲去吧!”苏夫人忽然从旁扑来,一下紧紧抱住夏姬腰身,有拼命之态,虽然脸上苍白,但口中喋喋不休地一直叫喊,“尉迟的兵马都进府了!那二人还有什么紧要!收手才是正经!”
她嘴上这样说,眼神却在对书一使,他赶紧拉着钟离未白往旁边躲。
夏姬被苏夫人牵制得怒火中烧,那仅剩的蒐草种子才是重于一切的筹码。她转身回踹一脚,直把苏夫人踹得捂着肚子倒地上,痛苦地伏地抽泣。
而门外的父子俩,根本不在意正厅里发生的,他俩稀里糊涂,只觉得是自己危在旦夕,根本就没听说过丞相之子,就更别提还绑来府里了。
那边夏姬摆脱苏夫人,双眼暴怒,此时书一拉着钟离未白已经逃至另一处客座边上。
别院的兵马声也漫沸到这里,夏姬带决绝杀意,朝那二人飞扑过去。千钧一发之际,书一又脚下一歪,毫无预兆地往门边的客座斜倒,胆裂魂飞。
钟离未白的发髻在椅背上磕撞一下,他侧头闭眼,余光里,还是夏姬飞扑时的狰狞。
一支利哨之箭,贯穿正厅廊檐的一只红灯笼,连带这腥目鲜红,陡然斜入厅中,从后刺入夏姬的肩膀。
箭头力道始终不废,穿透骨肉,刺出卡入钟离未白椅背上的镂空雕花。
染血之箭,悬于钟离未白肩上三寸。
就这瞬息间,夏姬飞扑如狼的杀机被斩断,半跪在钟离未白腿前。她眼眸巨睁,肩后是破碎的红灯笼框架和雪白箭羽,而身前是染红的箭头,血淋淋一直卡到椅背后面,在镂空处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