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阶前惩处苏家父子后,
尉迟小姐就甚少露出真面目,一看也是丽质出尘,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朗星之光,天意威慑。
人群彻底没动静了,有人刚举着香囊要抛掷,这会儿也赶紧放下。
“小姐,我们公子舟车劳顿……”书一还站在杌凳旁。
尉迟媱狡黠一笑,不搭理,挥鞭策马如风,又往街头奔去了。
“阿爹,我去玩会儿!”
昂扬的语声飘落马后,长街之人,都将这份劫人又纵马的肆意听清了。
晁虎看着那两人远去,干巴巴瞪眼:“老哥,被你闺女抢走的是谁,不打紧吧?”
“打什么紧,区区丞相独子罢了。”
晁虎无言以对,盛传大将军与老丞相多年恶斗,这其中缘由,晁虎今日一瞧,就尉迟小姐这嚣张拿人,又当众取笑的做派,都至少占去一半原因。
那相府的公子,像被欺得习惯,也不晓得斥责挣扎。
尉迟佑望望街头方向,短髯错动几分,最后还是收回目光,嗤之以鼻。楼前的相府人马,他看也不看,自己大步入楼。
钟离未白坐尉迟媱身前,搭一点缰绳,被白术的鬃毛拂得手痒。风声将云纱吹得贴在脸上,有些笑音:“我来,你高兴吗?”
从街头绕出去,她往平野之地去,奔走间没听清,以为真是舟车劳顿,此时被颠得受不住,就拉扯缰绳,让白术在草上慢慢走动。
平林旷野,蓝色幕下,西面才是一片粲然云霞。
“怎么突然来这里,不参加宫中宴席吗?”
“有父亲去。”他向后回头,“我来,你高不高……”
她忽然自顾自将他纱笠摘下,平野的尽头正是一轮没入一半的红日,张指控着他的下颌,对着暮色微光看他眉上:“是好了,但你当心一点,要是刚才又被划到,还得再来一轮上药的事。”
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我是想问你,我来这边,你高不高……”
“不是,你怎么突然来这边了?”将他脸扳来对视,“宫中今年大办特办,东方家一向花前月下的把戏多,错过热闹岂不可惜?”
“本是为涂梁使臣准备的,这般闹尽,下次来使,恐怕资耗更甚了。”
她非常恼恨:“钟离未白,你怎么能这样!居然随便跑来这里!”
他眼中一瞬无光,低头朝前转回,不说话了。
“你不去,今夜席上的诗会,那准是东方珀的烂诗被瞎了眼吹捧,你竟将这头筹让给他!他真是白捡便宜。”
尉迟媱从后攀着他肩膀,够着从肩上伸手,把那张黯然的脸又转向自己。钟离未白握她袖口,松去下颌处的桎梏,依旧转脸朝前。
她埋怨说着,发现钟离未白不接话,拍他肩膀:“你不赞同我?”
他两手在缰绳上摩挲许久,才说:“知道了,很快就回去。”
“是得抓紧,献岁的时候可能还有比诗,那次就一定要把他比下去,你回去好好研究,准备着。”
白术迎着夕阳日落,那将要没入地平线之下的,在空旷野外看起来竟硕大无朋。
将鞭子放钟离未白手中,松泛摸着白术被云霞染红的鬃毛,她这才想起,问:“你刚才是想问我什么的?”
“没什么。”语气低落。
“很高兴,打扮得真好看,我太有面子了。”
这下他忽然转头,看看她:“喜欢吗?”
“喜欢,一见你就心情舒畅。”
“那便好。”他转回了头,眼角满是笑意了。
“还以为献岁才能一起玩的,正有涂梁的事要问你,你提前来一趟也好,竹月还特地做了新月饼欢迎你,等回茶楼,吃不完你带着走,多带些回相府,别客气。”
那才到眼角的笑意散了:“今年是什么馅?”
“试过了,马都不吃的馅,你最好就别问,不忍心给丞相大人吃,可以捎给东方珀。”抬手摸他额头,指尖扫过右眉,“害你差点落疤,真是平白给我添堵,迟早把余下五箭还他。”
“你不要因为我树敌。”
“谁管这个,就好比我手里握一块美玉,那原是我日日观赏爱惜的,他过来忽然在我玉上划一个口子,那谁能不生气?”
“那我不是也还在你手里吗?”
她执着:“要美美的在我手里。”
此时草地半是翠绿半是鲜红,她下来牵马走着,踩着有趣。
钟离未白耳中,是两道踏草声,莎莎并行。马上缰绳虚握,既能听出尉迟媱的轻松敏捷,又能听出白术的恣意矫健。
在盛大的夕辉中,野草染色,仿佛也会一时忘却此时的夕照本意,迟来的深夜会比白日危险。
拉动缰绳,尉迟媱朝他看过来,钟离未白就说:“前路迢迢,你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