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未白坐在苑中,略略一抬眼,知道了,便轻轻放下了目光。
手中握着一卷书,压在腿上沉默。
书一本来大喜,此时却也不知道说什么,静悄悄挪过去,过了许久,问道:“大人,这不好吗?”
“好。”
他睫羽更低,看着素简的衣袍:“有说会回京吗?”
书一哑然,已经三年了,从来都没有过尉迟少将军要回京的消息。
“也许呢,大人,这次打得漂亮,献岁的时候也许圣上会要少将军回京看一看,毕竟如今的形势,南方还得靠将军府来震慑涂梁,圣上这时候会笼络人心的。”
钟离未白眨了眨眼睛,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她回不回来,愿不愿意见他,总之,他都会等在这里。
果然,南城翻了个底朝天,包括之前燕汐关押水蓑衣和燕潮的地下监牢,都找不到偃月刀。
那就在涂梁。
尉迟媱站在南城的塔楼上,向南眺望,可以看到数条绵延的河流,那就是涂梁的地盘了。
“孟旷逃了,金溢怎么处理?关着还是杀了?”
“放了。”
夜影羽从塔楼屋檐倒挂下来:“什么?”
“找个时机把他放了,务必让人生龙活虎回到涂梁,皇后的亲弟弟,这回我们都得谢谢他。”
夜影羽说:“行,最希望他死的不是我们,而是燕汐,放他回去,继续给燕汐添堵也好。”
尉迟媱一直没有转身,片刻后听不到夜影羽的声音,就知道他又飘走了。
等冷风起,南方的冬寒似乎这才徐徐有些痕迹,尉迟媱逆着发丝的方向转过身,看向了北边。
很多事不愿去想,就又到冬天了。
西门麟才刚看过尉迟弦已经睡了,一出来,听说大晚上城外救了一队穿尉迟甲衣的人。
“验过了吗?”
“都对,确实是军中的。”
“那找个地方安置了。”
可是才走两步,西门麟心中总有些异样,想起阿姐临走的嘱咐,转头又问:“他们怎么会流落到岩城来?”
“说是路上遇到埋伏,迷失方向,以为到了溯方,近了才发现是岩城。”
西门麟点点头:“那带头的是谁?”
“一个用重剑的。”
“不认识。”西门麟忽然下令,“围了,都绑起来。”
“啊?”那人惊讶,“是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他们尉迟家的马,迷什么都不会迷路。”
西门麟又加一句:“派人飞报阿姐,说抓着一个用重剑的。”
在南城度过半月,南方少雪,今年依旧没有。三年里南方纷乱,尉迟媱现在只是休养生息,占回三城后,除去通知了一声东方皇家,从头到尾涂梁的招呼她是一声也没打。
如果涂梁不服,凭本事再来打就是。
可现在涂梁也慎重,尉迟媱气焰正盛,涂梁也害怕惹急了,她一鼓作气真的南下。
那涂梁也是一个喘息都没有。
安静过去半个月,如今的太子,也就是三皇子在朝堂力请圣上不计前嫌,邀尉迟少将军回京度过献岁。
圣旨已经到了南方,尉迟媱看过,但是抛在一边,未加理会。
现在回京,她是安全的,因为皇家还指着她平定南方。可是她回去了,皇家也是一定要和她谈条件。
在没有朝中支持的情况下,她独自守了三年,养兵二十多万,这太让京都疯狂和忌惮了。
东方家只要抓不住她的把柄,就等于将脖子放在她的刀下。
京都丞相府,苑中积雪深厚,大人却不令人打扫。
书一从隔壁府邸回来,本来是帮着打点献岁,却听了消息,此时冲进东苑,还在苑中跌了一跤,爬起来也不觉得痛,一意向里跑。
“大人!我听说了,说他们少将军今年回来!”
镜前的身影屏却呼吸,疏忽转过头。
“千真万确,给夫人牌位上香的仆从说的,他们府里人自己说的。”
钟离未白眨了眨眼睛,茫然呼出一口气,眼神飘开了,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袍,触摸衣襟,回头又对照铜镜。
“我……”
“下午,下午我就叫漱玉阁来人,给大人制新的发冠,新的衣服,现在好了,大人一日三餐也多吃些,现在消瘦,尉迟小姐……少将军见了,又看不惯的。”
他听着,难得点了点头,其实眼底还是惊喜的。可是深呼吸,眼眶又有些发热。
她的恨意,谁又比他还清楚。
无论如何,她回来,也不会是为了要见他。
“大人……”
“远远看一眼,总还是可以的。”
镜子里,他的面容已经被无数人批驳过冷血无情。
他是天子近臣,天子近臣就没有朋友。
尉迟媱当然应该早就,不喜欢这样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