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佑是四国的战神,涂梁燕汐凭此战名震四国。
可是他的低调,就意味着他还图谋着后续战场。
手中的泥鸿刀,嗡鸣阵阵,仿佛也仍记得那个曾擦拭过它的粗粝手掌。
这里上上下下,激烈悲愤的是定远大将军那样的人,不该死得那样惨烈。如果身先士卒只是一句空话,那死生有命,可是他是一位好将军,甚至南城那一战连流散的尉迟兵马都有三千,曾有机会退,但定远大将军就是把刀埋在了那里。
“那把城门打开,他们要来,两片破门板,实在碍着我们尉迟的刀了。”尉迟媱挥空横起长枪,摇摇欲坠的城门,压着她的血了。
第二拨涂梁人来袭,城门之外,尉迟媱和贺君焰一前一后,也是极端的厮杀。
来多少,便让多少人有来无回。
她真恨,恨这里的每一个人。这一次,有来无回的极端给了她痛快。
她终于明白残忍的痛意和仇恨的痛意,涂梁为什么还存在?
涂梁应该,全部毁灭。
可是涂梁次次只出现几千人,他们折损过半便开始跑。尉迟媱不追,她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陆地才是晟誉的长处,越靠近水,越不能发挥骑兵的优势。
她不急,她等着,等天亮,等他们带来阿爹。
终于在两个时辰后,来了一阵大规模的冲突。
奔涌而来的涂梁士兵,不像尉迟那样重甲,除了冲锋,后面的人甚至只着涂梁戎衣。手持刀剑,牺牲了甲衣的防御,却获得了更轻更灵活的变化。
他们就像草地的兔子,不擅长途,但短时间爆发的灵活性却强。
贺君焰跟上尉迟媱,砍杀掉夹击者,望向涂梁士兵奔涌的源头,说:“来了。”
尉迟媱握着枪的手微微发颤,鲜血早就染湿了手指。夜色里的最南面,成群飘摇的火把都是冲她来的。
贺君焰寸步不离尉迟媱,他心里清晰,涂梁也不蠢,大将军就是对尉迟媱最有用的诱饵。
只是这个诱饵,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即便是诱饵,也必须要咬。
他们赌的,是咬上了,也挣得开钩。
贺君焰不敢走开,今夜他要保护尉迟媱,落到涂梁手上的后果不堪设想。
枪刃从一个咽喉处移开,墨炽扬蹄嘶鸣,尉迟马仿佛也有恨意,踏碎了几人。
极速滚动而来的驷马战车上,燕汐在轰鸣里远远地望着。
这就是那个人的女儿,不太像,可是,也已经是最像的了。
他整理宽大的袍袖,淡笑让身旁人收起了竹笛。
暂时按甲休兵,燕汐的车来到了血流平息的阵前。
他的人也不多,尉迟媱比他想得能杀,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怎么闹成了这样?唉,唉,是鄙人之错,听属下急报说南城遇到贼人洗劫,一想老朋友才刚仙去,特来照应,还是让小姐误会了,怎么就打起来了?”
他说着,脸上精瘦清白,眼睛消失在眯成的细缝里,是再自然轻快不过的语气。年约四十,一身灰色粗布衣袍,让人恍惚觉得只是个细条瘦弱的秀才。
他竟然真的不会武,尉迟媱从他的身形里看得出来。
将军府都在忍他的话。
尉迟媱没开口,其他人,就也没有一个开口。
哪怕杀死大将军的人就在眼前。
燕汐笑了笑,说:“稍安勿躁,鄙人今日,没想对阵。”
他放缓了声音,像是这深夜,怕吓到了一个小姑娘,带着善意的三分哄说:“天高路远,小姐舟车劳顿,你我两国也是一衣带水,小姐要什么,鄙人知道。”
他拍两下手掌,有人从车后把一个棺材抬了出来,放在草地的时候,声音沉重。
“你们的定远大将军在这里,想要,带走就是了。”
贺君焰猜不透他的意思,但此时无谓多说,下巴扬了一下,下属几人就去搬棺材。
可是涂梁那边的人却突然挡在了棺材前,果然听见燕汐还有别的话。
他眯着眼和善微笑:“小姐,你不来亲自看看,这里面到底是不是定远大将军吗?战场混乱,鄙人草芥,也没见过大人物,万一是敛错了人,也不好。”
贺君焰抢言:“我来看!”
但刚要上前,尉迟媱终于有动作,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贺君焰一动不能动,感觉到她压抑的暴虐。
尉迟媱的面目从贺君焰的背后露了出来,黑亮的眼睛钉在燕汐那张笑脸上。
她也终于开口:“你说得对,我的父亲,我当然要亲自看。”
燕汐冲她笑了笑。
这小姑娘的声音,其实更适合哭才对吧。
墨炽过去,贺君焰紧紧盯着尉迟媱的背影,泥鸿刀被握得发热,一旦涂梁暗算尉迟媱,他还来得及把人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