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起来:“阿爹说钱不能乱花,以后要留着娶人进府的。”
他也想回抱尉迟媱,可没有力气挣出被褥,只能一再地袒露颈中的脆弱,贴近她的指温:“我哪里不好?”
他陷在白衣里轻笑,干净又撩人,道德文修的正经与风雅,尽皆忘却了。
尉迟媱故意没说归期,如果再是一个七年,谁也无法承受。所以她定要回来,哪怕是像多年前从东部赶回的匆匆夜行,她一定会回来。
可两人都知道,就算如此,仅剩一年的时光里,见面的次数也变得屈指可数。北境与京都的来回,时间不短。
“若你有日回来时我不在,杏树下面,以后你爬上墙头摘杏,我仍看到。”
“我不允许,你要信我,我一定会救你。”尉迟媱贴在他耳边,几乎是哄他,“你再多活一点,好不好,多活一点。”
钟离未白的眼睛是湿热的,她说要什么,他都万死不辞,可唯有这件事,他不敢答应。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活了很久。阿媱,丞相府的荣华我不敢享受太多,我曾与宁安寺的满殿神佛做赌,问能否把我未敢尝试的福泽,都换做时日。你看,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这么多。”
尉迟媱隔着被子拥紧他:“不够,你把我的命也拿去用。”
钟离未白的眼角无声地滑下泪水,他小声地念:“可我更希望你,长命百岁。”
尉迟媱的手指握住他的头发,那些柔滑的发丝带着凉意,缠绕在她生茧的手指上。
想了很多事,咬他脖颈,令他甘愿地浅浅抽气:“钟离,及冠后,你的字是什么?”
他在尉迟媱身下没有完整的呼吸,湿漉漉地吐出两个字:“青曜。”
“青曜。”她含在口中轻轻地念,这两个字像被揉碎了。
钟离未白震颤着,下意识地想把她的这声轻唤永远刻在脑中。
眠雨斋的大火,最后变成了尉迟少主面对火情,却依然只记得自己与大理寺卿的旧怨,趁大理寺卿被火情损伤,竟将他强行掳走。
尉迟媱自然是什么都不承认,即使贺君焰一直被扣押宫中,也没松口。
将军府不管,那就轮到了贺掌院起早贪黑地进上书房,让圣上把不肖儿子拎出来,他当面打死。
又过了几日,大理寺卿能下床了,玄色马车驶入宫门,上书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尉迟媱也在,看他一身紫色的官服,走得慢,唇色比病前还要浅。她不作声地移开目光,轻飘飘落在了对面东方珀的茶盏上。
行了礼,圣上关切地问他:“太医说气急攻心,当日胸呛血水才猝然失声,如今爱卿可是好些了?”
“多谢陛下挂念,微臣已经好很多了。”
内侍麻利,赶忙在三皇子旁边布置了椅子,钟离未白一落座,热茶就送了上来。
龙涎香太重了,尉迟媱到钟离未白来了,才稍微屏退了些睡意。
“陛下!我儿虽然顽劣不堪,可当日放下饭碗打马就走,那确实只是前去救火啊!他再顽劣,却把人命看得重要……”
东方珀啜口茶:“贺大人,尉迟少主也是把人命看得重要的。”
尉迟媱没喝茶,这什么不阴不阳的话,想去踹翻东方珀的椅子。
“自然!虽然有人看见尉迟少主那日,对老弱妇孺疾言厉色,但想必也是事出紧急,人乱事乱,少主……”
“我明明每日都疾言厉色。”她坐得不算端正,靠在椅背右边,上身稍稍歪着,胳膊撑在扶手,倒还惬意得起来。
“那你还不改,你当这是你没规矩的雪野北境吗?人人都像你这样,对城墙下的百姓呼来喝去,然后呢,你拿什么得到他们的尊敬?”
尉迟媱就对东方珀笑笑:“三皇子,倒是颇有治民心得。”她又叹上了,“可惜我尉迟也就是舞刀弄剑的粗人,这种事情哪里懂得,在北境跑来跑去,干的也只是和鸦宛人摔跤打滚的老把戏。”
东方珀很镇定,上书房内不敢接“治民心得”,只顺着她的话继续说:“如若这样,倒也看不出尉迟家的兵马,比其他兵马是强在哪里了。”
“三皇子折煞我了,尉迟领的是皇命,这世间并无尉迟家的兵马,只有圣上的卫国之兵。”
她笑声轻婉间,东方珀面上一凉,忽然止了话音。
但虽然尉迟媱口中如此臣服地说,实际就是连此时服侍的内侍都知道,这也正是晟誉最大的问题。
第105章 涂梁
尉迟家的兵马太强了,这个几十年来未有败绩的强悍之师,早就越过了晟誉属于皇帝的那道界线。四国内,尉迟家的兵马,远比晟誉的兵马要听起来响亮。
而事实也正是,只要在那条界线以上,尉迟家的忠心,就成了施舍下来的恩惠,这是任何一个帝王,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