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了是不敢去。
一个皇帝,一个王爷,也不能太不成体统。
如此一圈儿溜达下来,所过之处,宫人们连头也不敢抬。
梁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地回头望去,只见傅翊神色平静地走在后头,面上一点异色也无。
也是,傅翊就是个疯子,又岂会觉得他与小禾此举怪异呢?
傅翊的肩上是他的女儿。
我的肩上是我的女儿。
梁王当晚回去睡觉都睡得格外香。
从此亦再不觉遗憾。
只是打这日过后,小储君又落下个坏毛病。爱骑人脖子,骑上去还觉得没有阿娘高。
她自然不觉得那是自己长太矮的缘故。
她摸着吴巡的发髻,怪吴巡没长出十三尺的个儿。
吴巡苦着脸:“小祖宗哎,那我要长那么高,我成树竿子了?”
小储君理解不了,为何人不能长成树竿子。
她不理解的事还有许多许多。
月亮为何有时圆,有时扁。食物尝起来,为何有的苦,有的甜。
她一句一句发问,阿爹阿娘也一句一句为她解惑。
她从这也不懂那也不懂,变成这懂一点那懂一点。
她在长大。
后来程念影和傅翊带着她去了一趟康王府。
康王府的大门紧扣着,悬挂的白灯笼也还未撤下,整座府邸都透着死气。
小太监躬身道:“陛下,叩门不应。”
望月二话不说便踩着门口的石狮翻过了墙。
只听门后传来一声惊叫,想是里头的守门人被“天降神兵”吓得不轻。
随即“吱呀”一声,望月从里头使劲儿打开了门。
吴巡嘴角抽抽:“望月姑娘,咱也不是做杀手的时候了,怎的还是过去那套行事作风?”
愿愿最是爱看这样的把戏,只管捧场地拍巴掌。
望月不冷不热地白吴巡一眼,然后冲愿愿挤出了个笑。
只是杀手大都不擅笑,比哭也没好哪儿去。
所幸愿愿也不嫌弃,还朝望月张开了双臂,似是巴不得望月抱着她也从房顶上飞一回才好。
程念影一看,十分痛快地道:“让她抱。”
望月高高兴兴接过去,便带孩子玩儿去了。
程念影走在前头,跨进门,王府下人立即跪了一地,哆哆嗦嗦:“陛、陛下,郡、郡王……”
他们本来心虚又害怕,但余光瞥见还未撤去的素帷,他们又找回了勇气,甚至还委屈上头。
“郡王,自从王爷伤重故去后,您一直没有回府上来瞧一瞧,您都不知道如今府里变成了什么模样……”
傅翊语气平淡:“满京都知晓,我病了一段时日,又失了记忆。”
傅翊是在举行昏礼时想起来的,此事隐秘,过后程念影也没有对外提起分毫。
满朝官员至今都还当傅翊什么都不记得了。
下人听他这样说,不由噎住了。
随后讪讪改口:“王妃也病得厉害,不便出门来探望您。”
“所以今日我来看看。”
这话显得倒好像傅翊才更有情有义。下人再不说出别的话,只能闷头领路。
康王妃是被人扶出来的。
一段时日不见,她的鬓间白发丛生,眼角拉出了向下垂的纹路,似是常作出无奈痛苦的表情的缘故。
“……傅翊。”她喃喃喊出儿子的名字,神情发怔。
康王妃曾想过数次,再见到傅翊她该说什么。
说那歹人入到康王府中,杀了人,好一副骇人的地狱景象……可那歹人已经被新帝当场杀死了。
她还能说什么?
“你父亲先前伤重不治,已经去了。”
傅翊应了声:“嗯。”
他这般姿态,比先前还要显得冷淡。康王妃心间一颤,不由问:“我听闻你失去了所有记忆……”
傅翊点头。
康王妃双唇颤抖:“失去记忆,那是不是便代表着,我们于你来说,也像是陌生人?”
傅翊应了声:“是。”
但紧跟着他又道:“不过你是我的母亲,我知晓,因而你府中的吃穿用度今后仍不会少。”
从前傅翊与他们就算不得亲近,今后就更不谈什么血脉亲情了是不是?
康王妃抓紧扶手,难受地开口:“我听闻……陛下有了皇长女,那个孩子她……”
康王妃望着傅翊,眼底透出些希冀。
傅翊也并不瞒她:“是我的。”
那是康王府的第一个孙辈。
康王妃难以自抑地流下眼泪:“她……”
“她今日也来了。”
“我能见一见吗?”
程念影转头吩咐小太监去找望月。
听见这话,康王妃才露出了个难看的笑。
只不过程念影下一句话就又叫她笑容收了回去:“世子还活着?”
康王妃掐了掐掌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