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说出什么来?
思及此处,皇帝抬手扶住了额角。一用脑便觉眩晕,又当服药了。
“臣、臣要告发丹朔郡王……”阶下侄儿开了口。
皇帝有些惊异。
傅翊身上还有什么事连他都未发现?
这时有人告发他,自是好事。
多罪相叠,他洗得脱第一桩,洗得脱第二桩第三桩吗?
“你大胆说就是。”皇帝甚至坐直了起来。
“是、是……臣要告发他、他……他不仅私底下与定王有勾连……”这人底气还不是很足。
皇帝便出声给了他底气,追问道:“还有谁?”
“还有……殷氏一族!”
满怀期待,就等来这么几个字,皇帝险些气笑。
殷辉义立在殿上更是黑了脸,但他实在连掰扯都懒得掰扯,便只淡淡道了句:“臣问心无愧。”
自蔚阳事后,谁不知道他殷氏与傅翊隐有积怨?
但皇帝的这个侄儿开口后,却仿佛是石子投入水中激起一片涟漪,朝堂之上的人竟好似都突然有了勇气,接连开了口:
“陛下,臣要告发丹朔郡王……”
“陛下,臣亦要告发丹朔郡王!”
“他与汝南王氏有勾连,欲推十一皇子为储君!”
“陛下,他和镇海伯有私下往来,有确凿信件……”
天子高堂,一时却如街市般喧闹。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
殷辉义在阶下低头:“……原来后手在这里。”
他心下轻叹,转眸扫去,那些争相告状之人急得脸色发红,似是生怕落于人后。
傅翊是如何挟制他们的?
他猛然一捶掌心。
岑家!
当初岑家搜集到的那些与京中权贵的来往信件!
小禾可是把那些都打包带走了……
他转动目光,再看那些被指控告发的王氏的人,还有手握兵权的镇海伯……
等等等等。
一个个脸色极为难看。
又岂止他们呢?
那些但凡沾点权势,官位稍大些的,脸都跟着发紫。
乱了,乱了,全乱了!
谁都怕被指控告发,谁都怕被牵连进来……这一刻,又会不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他们敢赌今日的乱局,是傅翊故意扰乱视线,而不是皇帝真要借机收拾了他们吗?
毕竟连定王都被顺势拿下了。
他们不敢赌。
他们还要保全自己的家族。
殷辉义忍不住重重吐了口气,谁人能做傅翊对手?
不过傅翊也实在运气兼具啊!
当初小禾可心心念念给他把证据都背去了!
这小禾姑娘又是个极聪明,有本事,绝不会拖后腿,而只会助益的人……世家所求的好妇,也就是如此了。端庄诗文不过是添头。这些种种方才是最要紧的核心啊!
无人在意这一刻的殷辉义心情何等复杂。
只听头上皇帝一声怒喝:“够了!都闭嘴!”
话脱口的同时,皇帝几乎是无意识地喷了口血出来,他匆忙抬手用帕子捂住嘴来遮掩。身子却难免因失衡一歪,竟险些从龙椅上跌下来。
一旁的太监脸色煞白,匆匆将他扶住。
霎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只剩众人噗通跪地的声音。
“尔等将议政殿……视作什么地方了?”皇帝挤出声音,脏腑像是被一双大手紧紧压着,脑中真传来阵阵紧箍的疼痛。
“臣有罪。”
“臣御前失仪。”
“请陛下保重龙体!若陛下有恙,臣万死难赎啊!”
皇帝的目光发暗,心下阵阵冷笑。
万死难赎?
他们肯去死吗?
一通闹剧!
弄到最后,显得大理寺少卿供上的傅翊与定王意图谋反的证据更像个笑话了。
传入民间,百姓都会觉得好笑。
丹朔郡王有八条胳膊吗?与这个有勾结,与那个也有勾连,要推举这个皇子,还要与那个王爷策划谋反……
皇帝扶住胸口:“朕累了,傅翊之事,当再议。”
一日一日又一日。
皇帝已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遍的再议。
他由太监扶着缓缓起身。至少江慎远那里,该动手了吧?
他大方地将江慎远给出去,自是要借机杀程念影的。
还有他的儿子,他得确保他一如既往,还是那般纯善孝顺……
“将方才那些口口声声要告发傅翊的人,传到内殿来。”皇帝转头吩咐太监。
“可您的身子……”
“快去。”
那些人很快被引到了另一处殿中。
皇帝的侄儿站在最前面,走上去便给皇帝抚胸口,讪讪笑道:“陛下怎么这样生气?侄儿已按陛下的吩咐做了,势要将傅翊的种种罪行钉死……”
皇帝一听这话,前因后果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