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那边,冯止树和杨勇冲着池塘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突然间,冯止树掏出匕首,刺向杨勇。一击不中,二人扭打在一起。二人打斗时,冯止树曾望向树林的方向,大概是在向毕达求援,可毕达贴树而站,连个衣角都没露出。我猜,毕达应当答应了冯止树,同他一起杀死杨勇,但毕达临镇反戈,眼睁睁看着冯止树倒地身亡。
“冯止树倒地后,毕达转身离开,不知去了哪里,但一定不是立刻将冯止树已死之事告诉众人。我猜,该是去销毁证据了吧?冯止树来寻郑姝,撺掇着郑姝为父报仇,防止他和毕达的行动出意外,毕达瞒着冯止树,想要借着郑老太太,率先问出那笔钱款的去向,独吞钱款。你瞧,这就是你们潮州县衙的官员,各怀鬼胎,自相残杀,每个人心中都有见不得光的所图,都想独吞拿笔赈灾银。”仇平安的目光扫过院中众人,尽隐隐有些怜悯,“也是,或许你们早在泥潭中,不然如何会有人打赈灾银的主意呢,可怜啊,可悲啊……”
满是无奈的轻声感叹比震耳欲聋的哀嚎更能触动人心,一时间,众人无言,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突然间,仇安平的嘴角有鲜血溢出,紧接着,鼻孔,眼角亦奔涌出鲜血,落到地上很快便积成一小滩。他歪着身子倒下,脸上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可那抹嘲讽和怜悯却依旧没有散去。
大理寺的人飞快上前,试探过脉搏鼻息,确认身亡后,黎宋怒道:“你们不是检查过他的牙缝吗?没发现藏匿的毒药?”
“回大人,检查了的,他嘴里什么都没有啊!”
贺玄走上前,捏住仇安平的下颌,稍一用力,捏开他的嘴,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道:“不是蜡丸,应当是早就服下毒药。”他俯身仔细搜查尸身,片刻后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肯定道,“这应当是这毒的解药。他知晓大理寺的手段,来前便服下毒药,若在毒发前不能服下解药,便会毒发身亡,免受酷刑。”
黎宋阴沉着脸,瞪着地上早就没气儿的人,狠狠道:“还有许多话没问。”
“问不出的。”贺玄站起身,掏出手帕仔细擦拭手指,“能提前吞服毒药的人,就算侥幸活下来,也什么都不会说。”
贺玄退到荀舒身旁,看她皱着一张小脸,忍不住道:“可有什么想不通的?”
荀舒一顿,慢吞吞道:“我想不明白,毕县尉是欧阳刺史的人,仇安平亦是欧阳刺史的人,那他死前,为何要将这一切说出来呢?他们本应该是一个阵营的吗?还是说,这两人的所作所为,欧阳刺史都不知情?”
怎么可能不知情呢?
欧阳刺史身为一州刺史,是郑县令、冯县丞的上司,郑县令和冯县丞若想做什么,如何能绕过欧阳刺史?若他参与其中,这么多年来却未再踏足潮州半步,这么大一笔赈灾银藏在某处,他如何能放心得下?定然会派人监视。
毕达就是那个人。
至于仇安平,贺玄最后看了一眼他的尸体:“或许吧,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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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安平临死前,只将冯县丞和杨将军的纠葛说出,并未承认杀害杨勇一事,可排除所有凶手人选后,大理寺依旧以他是凶手结了案。
如今,仇安平死了,杨勇也亡了,那日最后发生了什么再无人知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推测,谁对谁错,无从辨别,却也不重要了。
次日天亮,大理寺带人将冯县丞、杨将军,以及毕达的住处里里外外搜查一遍,在杨将军的床榻之下发现了所有消失不见的匕首,以及被装在瓷瓶中的一步绝,不知是否是冯县丞动手前,已然想好的栽赃。
有仇安平的口供,以及当夜所有人的见证,毕县尉不再狡辩,将所有的事承认下来,只是他一口咬定,杀杨将军是冯县丞的主意,他并不是欧阳刺史安插的潮州的卧底,亦不知道赈灾银藏在赵宅中。他愿意帮着杀人,皆是冯县丞威逼利诱。至于在花园边见死不救,是他不愿再行恶事,这才没继续帮冯县丞。
无人相信他的说辞,可也无人能寻到他和赈灾银、以及被欧阳刺史指使杀人的证据。好在赵县令之死他脱不开干系,黎宋干脆利落将其收押,准备带回京城,交由大理寺卿秦渊,亲自决断。
一夜间,赵宅彻底衰败。几日前的觥筹交错、高朋满座,如今竟只剩下一半人还活着。曲主簿重得自由身,借口要回衙门处理公务,马不停蹄离开赵宅,不愿再耽搁。方晏不知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何事,犹豫着要不要留下陪荀舒时,被曲主簿劝走。
只有大理寺的众人,和荀舒、贺玄,尚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