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神神叨叨的,听得贺玄颇为嫌弃:“阿舒也就罢了,堂堂县尉大人,怎能信这些?”
方晏顿了顿,面露羞赧:“总和姜叔、阿舒呆在一块,多少学了几句。不像某些人,明明住在棺材铺,竟连皮毛都不懂。”
贺玄冷嗤,手指点了点角落的桑树,眼神颇为锐利:“你只知那是桑树,却不知那可不是一般的桑树,那是从西域传来的,名叫伽罗桑的树,名贵得很,传说能生财。”
话音落下,那树在风中抖了抖,树叶沙沙作响,似在应和贺玄的话。
荀舒侧着头瞧他:“再名贵也是桑树。”
“……你说得对。”贺玄无力反驳。
“倒是不知道你对树的品种这般了解。”荀舒眸光清澈,如山间清泉,毫不掩饰地将心中疑惑说出,“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贺玄一顿,随后摇了摇头,眉目间似有苦恼:“没……只感觉这些东西很熟悉,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半年前贺玄被荀舒捡回棺材铺时,浑身是伤,足足修养了半个月才痊愈。那时棺材铺穷得快揭不开锅,荀舒救他,善心占三分,想换钱的心占七分,哪成想这人睁眼后竟失忆了,只记得自己叫贺玄。
棺材铺白白搭进去一大笔治病的钱,让本就贫困的生活雪上加霜。
那时的荀舒只能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或许只是撞到头的缘故,让他突然忘了往事,假以时日,总能想起来的,可如今已过了几个月,贺玄却仍旧没有一丝一毫要恢复记忆的迹象。
荀舒有时也会在心底生出几分怀疑,毕竟若贺玄真如她所看,是皇亲国戚、膏粱子弟,走失这许久,总该有人来寻才是……难道是她看错了面相?
不过——
棺材铺多了贺玄也挺好的。
都过了这么久,有些事,其实早就不重要了。
-
赵宅内分东、中、西三路,西路有南北两个院落,赵夫人所住的地方便是这西南方的院子。
此刻她的尸体被安置在此处,赵县令请了仵作来验尸,门外有衙役看守。荀舒一行人未多打扰,在仆役的指引下,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位于三路院落后方的花园。
赵宅的花园整整占据小半座宅院,中央是一个方形的池塘,四周立有膝盖高的青石栏杆,栏杆上雕刻锦鲤花纹。池塘中未种荷花,只有零星几条锦鲤,在浑浊的池水中隐约可见轮廓,半晌未挪动分毫,不知死活。
方晏环顾四周,问附近看守的官差:“尸体是在何处发现的?”
那官差指着不远处的池塘南侧:“回大人,尸体是在那处被发现的。”
池塘南侧芦苇茂密,靠近才可看清其中藏着的几块石头,若是有人或尸体藏于此处,该与这石块相似,不靠近无法察觉。
官差跟在几人身后,正要将今晨的事说与几人听,一抬眼却瞧见同僚带着白杏向此处走。他微微欠身,对方晏道:“大人,那位是赵宅婢女白杏,赵夫人的尸体便是她发现的。”
从衙门离开后,白杏匆匆赶回赵宅,去赵夫人的院中帮忙,未成想刚进院门,便被带到了后花园的池塘边,早晨时发现夫人尸体的地方。
白杏看着池塘边的几人,一眼便瞧见最中间的荀舒,恶狠狠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还敢来?不怕夫人晚上去寻你复仇吗?!”
荀舒眨眨眼,慢吞吞道:“不怕啊,我会画符咒,能镇压鬼魂的。”
“你!”
荀舒瞧着一本正经,白杏却被气得要命,还要争辩,被一旁的方晏打断:“白杏姑娘,今日我们前来,是为了赵夫人之死,还请你将发现尸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讲给我们听。”
方晏身着官袍,表情严肃,眼神中全是要查清赵夫人案的认真,看得白杏心中那股子火顿时熄了。她向池塘的方向靠近半步,回忆起早晨时的情形,忍不住哽咽:“今日一早,奴婢见夫人的寝室大门紧闭,猜想夫人还未起。夫人最近心绪不宁,睡眠不好,时常梦魇,所以奴婢未打扰,径直来到花园,想着采些露水和新鲜的花,为夫人制花露。路过池塘边时,奴婢隐约瞧见这草丛中似乎有东西,靠近后就瞧见……瞧见一人面朝下,躺在池塘中……奴婢最初并不知此人是夫人,被吓得慌了神,将附近人喊来,大家一起将人捞上来后,才发现竟是该在房中休息的夫人……已没了气息……”
白杏悲不自胜,掩面哭泣,对面三人却是若有所思。
时维春日,林木郁郁葱葱,无需打理便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池塘四周环绕着一条可供通行的小径,是花园中唯一的路。路边杂草丛生,深处零星布着几束花丛,大抵是白杏所说的采集花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