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情绪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在他家中的屋顶上,在他无比熟悉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似乎给了他勇气,让他忍不住开口问:“你,你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能看到这么美的晚霞?”
这么简单的东西他竟不知?荀舒有些奇怪,还是耐心给他解释:“那要看天气。这般绚烂的晚霞并不是每天都有的。”
“……若是有的话,你想不想每天看?”
“想啊。”荀舒还是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想看抬头就能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玄鹤眼神飘忽,终是落在她的眼中,一瞬不眨地盯着,轻声道:“你想不想每天都在这里看晚霞?”
少年脸上的红晕比晚霞还要绚烂,周身在阳光的映照下,像是镀了一层金边。荀舒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他这句话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像是在表白。
她的心怦怦跳,快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紧张地捏紧衣裙,像是抓住残存的理智,没有立刻给他回答。
她喜欢他吗?应当是喜欢的,不然猜测姜拯的失踪与他有关时,下定决心往东走、要与他分道扬镳时,不会那般难过;后来知道姜拯被抓到京城,可以继续同行时也不会那般欣喜。只是他们之间的阻隔太多了,就算她不是司天阁的小弟子,就算他不是大理寺的人,他们的生活也像是天堑似的,难以跨越。
她不在意地位,不在意财富,不在意他是谁而她又是谁,但有的东西终归是不能舍弃的。
荀舒温吞的性子难得果断了几分,她没让李玄鹤等太久,指着四周层层叠叠的房屋院落,道:“你可知这府上有多少间房?”
李玄鹤愣了一瞬,诚实摇头:“不知道。”
“那你可知这府上共有多少人?每个人姓甚名谁?”
“……也不知道。”
荀舒又问:“那你可还记得棺材铺有几间屋子,几个人?”
李玄鹤似乎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了。
荀舒继续道:“你自小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或许习惯了这一切,可我与你不同的。我喜欢住在不大的院子里,院子里的每个人我都熟悉,院里的每间房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我住在这样的院子中,和其他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能不太富有,但每个人都是互相信任,是放松且自由的。白日里,姜叔去做棺材卖棺材,我去帮他的忙,闲暇时也可以去集市上摆摊,早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过一生。三哥,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李玄鹤听着这话,心中愈发难过,可等她说完,突然意识到,她说了这么多,可却半字未提她不喜欢他。他眼睛又亮了起来,忙道:“若我开府后,能搬到一个小院子里,院子中就住几个人,你可愿意去那里看晚霞?”
荀舒眨眨眼,突然觉得这似乎不坏:“那姜叔呢?”
李玄鹤咬着牙道:“姜叔自然也一起!”
荀舒心满意足,思索片刻,又道:“那我还能去摆摊吗?”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可以继续摆摊,姜叔也可以继续卖棺材。以后朝中大臣若有亲族死了,我定让他们到姜记棺材铺去定棺材。”
李玄鹤满口答应,心中想的是,反正爵位有大哥继承,他本就是个闲散的命。大梁并无明文规定说大理寺少卿的夫人不能摆摊算命,或是老丈人不能卖棺材。虽是有些离经叛道,可人生偶尔也该做些不一样的事。
荀舒喜滋滋地道:“这听起来倒是不错。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就给你答复。”
“阿舒,你怎么能这样……”李玄鹤有几分委屈。
荀舒笑眯眯道:“急什么?你又尚未开府,我又何必现在就答应你?”
“阿舒……”李玄鹤耷拉着肩膀,像只落水的小狗,但只片刻,甩干身上的水,又重新高兴起来,“对了,在潮州城时,我曾答应你,要带你吃最好吃的透花糍。明日我便去厨房,让他们做给你吃,定比赵宅的厨子做得好……
二人在屋顶笑闹,并不避讳院中的婢女。无人注意的角落,秦兰心提着个食盒,身子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刚刚命厨房做了碗甜汤,想着去李玄鹤的院中,端给他喝,可他院中的下人却说他不在房中,而是去了荀舒的院子,一直没回去。她只能找来了这里,却没想到还没走入院中,便听到了屋顶上二人的对话……
秦兰心深吸一口气,不发一言转身离开,眼中全是愤恨。
她一个高门贵女,竟要和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去争!
快到她的住处时,她侧头对身边的人道:“修书给父亲,告诉他,我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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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说晚上的接风宴只是个普通的家宴,定在她的院子中,可荀舒跟着李玄鹤赶到时,依旧被面前的景象惊得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