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雩瞧着亓辛这般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自找没趣了,踏着风尘,一路无阻地入了宁北靖国军大营。
这宁北大营与亓辛想象中的淘尽黄沙、波澜壮阔的景象很是不同,竟错落于苍翠层峦之中,若隐若现,自是易守难攻,也难怪当初与赫联烛一战,虽是遭受了重创,却仍得以保全。
沈雩带着她穿过这山重水复的秘境,复行数十里,豁然开朗。
军营到底不比农户小院,沈雩恐她在此多有不便,直接将其带去了自己的大帐,便离去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衣角秀着“靖”字的小卒给她端来了一些吃食,以金樽玉盘呈着,竟均是些此前她于农户小院之时,喜好的那些:
椰皮芋泥糕、茶油鸡、番茄鱼、酱汁洋芋……还有,青梅酿。
亓辛本就嗜酒,好些花果制成的清酿,尤以青梅酿为最,只是此前于宫中颇多受限,不便多饮,在农户小院之时,有了沈雩这样的同道中人,倒是得尽兴。
亓辛略有一丝动容。纵是沈雩欺瞒在先,自己确也未坦白过身份,往昔只知他身为“郑七”时,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现下看来,倒是果决寡言、清高自持。他怕是即便自觉理亏,却也难以宣之于口。
这番满桌珍馐的做派,倒像是作几分赔罪之意。
那小卒像是如获至宝,羡慕着慨叹:
“不愧是长公主殿下亲临,引得大帅都能和颜些许,您都不知道,平日里大帅操练时,是什么铁面修罗的存在!”
亓辛自觉略过前半句,细细揣摩着沈雩在军中的形象。
思及深处,帐帘顶部悬垂的铜铃发出声声轻响。
亓辛随之猛然回头,瞅见了又换回那一身麻布粗衣的郑八,垂眸掩住快要溢出的失落,正经地伏
了一伏,道:“郑统领。”
郑八见状“扑通”一声跪下,赶忙接连应着:
“受不起!受不起!”
郑八试探着抬起了头,瞅见她面对着此前大快朵颐的美味,有气无力地往嘴里送着,以及时不时看向帐帘,那望眼欲穿的模样,而后,径自起身,大大喇喇地坐在一旁,敞着腿看戏。
亓辛斜倚于桌侧,笑靥如花,随手理了下鬓发,一只手支着下巴,打量起郑八:
“受不起?你俩此前唤我小九之时,不也挺顺口的吗?怎么,现在担心我被月国的人抢回去,耽搁你们洗白的进度吗?”
郑八闻言,满面菜色,方才的幸灾乐祸一扫而空:
“殿下这般,可就是纯纯膈应人了。七爷这些年岁本就过的够苦的了,身心俱残,性情大变,我们这些做属下的,除了陪伴,也帮不上什么忙。农户小院之时,七爷待你的好皆出于本心,从未将您当作过筹码,殿下如此阴阳怪气,臣真是替七爷感到不值!”
亓辛伸了伸食指指节,碰碰下唇,面上了无任何情绪,她转而问:
“靖国公的腿——真伤过?怎么伤的?”
郑八冷不丁地一愣,不料她不怒反问,继而如释重负地说:
“先前总是寻不得时机,现殿下恰好相问,您也确实该知道了。”
“殿下可知,血丸试验,为何只掳掠女子?”郑八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些许,似是在追忆某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那是由于月国那位太子在咱们七爷身上试出的结论,换作旁人,或许早就不堪忍受而暴毙,而七爷确是硬生生挺了过来。因而,他们方知,血丸此物,唯适龄女子方可融合成功,后以女子之血供给男子,从而提升能力。”
亓辛错愕地呆望着郑八,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殿下月国所受之苦,七爷恐是尝过千倍万倍。”郑八义愤填膺地说着,同时不动声色地瞟了她一眼,接下去道:
“靖国军军纪严明,从未殃及过百姓。月国那位太子攻入宁北之时,却不知何处传出了七爷叛降言论,此后,这罗织罪名便似瘟疫般地四处流散,宁北百姓便也对我们群起而攻之,月国那位太子便带人乔装混入百姓中,活捉了七爷。”
郑八情绪愈来愈激动,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月国那位太子以靖国军全族之命。逼反七爷。他生性多疑,七爷只好以老国公不白之死言明自己早有异心,愿借此机会投降,我们这才捡回一命。他虽阴毒,却也惜才,又觊觎靖国军势力,本欲以血丸控制七爷——”
亓辛:“然后呢?”
郑八的语气渐冷,带着无处安放的伤痛,悲怆道:
“血丸试验失败,月国那位太子不甘放虎归山,以酷刑搓磨。那是一种满是刺的铁棍,一点一点,将受刑者皮肉剥开,钉入筋骨。”
亓辛闻所未闻,月国竟,还有这般惊天骇地的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