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一个士卒模样的青年气喘吁吁地赶来,“帅,帅爷,晟,晟都,易主了!”
“哦?”沈雩仿若并不意外,平心静气地应道,“是谁?”
“亓烨。”那士卒颤颤巍巍地说着。
“果然是他,可真够迫不及待的。”沈雩沉沉地接下去,“皇城军这般好拿下也就罢了,影都卫呢,怎会这般轻易地让他夺了城。”
“七爷……”跟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地郑八终于开了口,只不过那神色扭曲得仿佛在冥思苦想着措辞。
“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沈雩已然有些不耐。
“七爷您一直让属下监视着兰大人的动向,其实嘉陵殿下也一早便注意到他了,只是万万没想到,陛下当真……”郑八骤然顿住,抬眸观察了下沈雩的神色,见着他并未有什么波动,索性硬着头皮接了下去:
“不顾及您的死活。还好嘉陵殿下早些天见着他,施计将他劝回去了。可如今看来,他到底是没赶上,如若影都卫仍有他坐镇,也不至于这般悄无声息地全军覆没。”
“你觉着,我们这位曾经的陛下,知晓小九私下来宁北么?”沈雩出声的同时,仍旧垂眸注视着自己怀中的人儿。
郑八抿了抿唇,低下头,一言不发。
“这,就是问题所在!”郑八跟了自己这么些年,对于其所思所想,沈雩其实根本不用看心下就已经了然。只是面对着这血淋淋的真相,即便他自己已然习惯,可他深知,自己初心未泯的小九没有习惯,他也不想让她有这种习惯。
沈雩叹了口气:“按计划办吧。”
郑八原本一马平川的眉宇间皱成了一团:“七爷,就算我们早有布排,可是我们从未与他交过手,可如若还让白露留在这里,只怕……”
沈雩似笑非笑地呛了一声:“你当赫联烛是死的吗,被人利用了不知道?”
郑八仿若如梦初醒般惊呼起来:“怪不得他这么久了按兵不动!”
“行了,别一惊一乍了,小白她应付得了。你老这么乍呼,一会儿把我家小姑娘吓醒了。回去收拾收拾吧,押上你那副将,明早我们就启程回晟都。”沈雩轻柔地用拇指蹭了蹭怀中人的侧颊,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身影渐渐与远处的暮光融为一体。
晟都,太清殿。
万籁俱寂的殿内空荡荡的,只是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哀鸣,两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径自而坐,一言不发。
一位正襟危坐于宝座之上,尽管双目因厚重的眼袋而显得迷离,可周身那威严肃穆的气韵却是不减半分。
另一位侧坐着闲散地将腿搭在阶上,一手向后撑在软毯上,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指节间的骨戒。
殿外诸人,有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有的,像是历经沧海桑田的老者,神色自若;有的,像是押对了宝的赌徒,喜上眉梢……形形色色,好似某位大家在长卷上的信笔勾勒一般,符号似的活灵活现。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这位阶上的闲散客估摸着是坐累了,借着起身活动活动筋骨的功夫,绕到宝座后,看着这一字未动的禅位书,扑哧一声地乐起来:
“皇兄啊皇兄,您这又是何苦?横竖这江山是姓亓,都是自家兄弟,这位置你坐我坐还不都是一样,我看您啊,近来身子也是不大爽利,正好趁此机会歇歇,您说是吧。”
“朕早该想到的,果然是你!”晟德帝拳了拳自己皮肉堆叠的五指,“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父皇的,留我一条性命?”亓烨索性装也不装了,绕回宝座正前方,双手撑在书案上,盯着晟德帝笑了笑:
“你省省吧皇兄,如若当初不是父皇的偏心,看我功高盖主,容不下我,你以为,这位子轮得上你吗?”
亓烨一顿,似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双眸染上一丝狡黠,回正身子,抱臂一哂:“哦呦,说到功高盖主——皇兄还真是跟父皇父子连心,走的都是一个路数呢!”
“你住嘴!”原本镇定自若的晟德帝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点,怒不可遏将镇尺砸过去,“朕从未想过伤害沈兄的性命,明明是你!”
“这么久了无动于衷,提到沈老国公,皇兄倒是着急了。”亓烨侧身躲过,转而倾身向前,重新逼视过来:
“呵呵,你倒是要假仁假义到几时?你若是心中无鬼,又怎会将沈老国公大材小用派到偏远的西部战场?本王这个做皇弟的只是顺水推舟,帮皇兄除了这个心腹大患罢了。而皇兄这些年明明知晓内情,却仍拢着沈雩让靖国军为你卖命,你扪心自问,你看着沈雩那小子在宁北边境出生入死之时,可曾有悔?可曾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