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犹豫片刻后,挥手让自家男人去备饭食。她凑近孟悬黎,悄声问道:“娘子,您最近的月信,可还准时?”
月信?
孟悬黎撑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睛不动,手掌却下意识放在了小腹上。她离开东都这两个月,舟车劳顿,心神疲惫,全然忘了月信这件事。
仔细想来,确实没有。难道……她有身孕了?
孟悬黎其实记不清这些事,她闭上眼睛,费力寻到了一两个细闪的记忆碎片。
她记得,那一个月,两人白日没怎么说话,但深夜时,他沐浴后依
偎在她身边,经常撩拨她。水到渠成,便做了许多次。其中有几晚,直接做到了天亮。
难不成就是那时候?
可她以前服用过避子药,体寒手凉,应该不会吧。
孟悬黎倚靠竹椅,莫名腾起烦躁。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就现在这情况,她根本没心思养孩子。更何况,还是跟他有联系的孩子。
孟悬黎深叹一口气,极其缓慢抬头,淡淡道:“暗香,你去请个稳妥的大夫来吧。”这件事,是真是假,还是确认一下更稳妥。
暗香立刻点头:“镇东有个陈大夫,口碑好,心也好,我这就去请。”说罢,她就匆匆出门了。
日光烨烨,晒满庭院,金凤细细,撑起浮尘。孟悬黎的脸颊沉醉在其中,身上却冷嗖嗖的。
她皱起眉,因为害怕是真的,所以现在心中一直默念:不要有孩子,不要和他有任何的联系。
然而,当腹部传来温热时,她的心陷入了黑暗的背面。扪心自问,她曾期待过属于他们的孩子。具体时间很模糊,也许是在成婚后,或者是在前几个月,但无论怎么模糊,都不是现在。
时间寂寂流逝,孟悬黎不喜欢模棱两可的感觉,换句话说,她不喜欢这种被命运开玩笑的感觉,这样会显得自己很被动。
她将目光放在远处,听到脚步声,是暗香带着大夫回来了。
陈大夫是个五十多岁,面容慈和的老者。他为孟悬黎诊了诊脉,观察了她的面色,询问了相关情况。
片刻后,陈大夫收回手,对孟悬黎拱手作礼,语调欣喜:“恭喜娘子,是喜脉。脉象圆滑如珠,应有两个月左右了。”
“娘子近日干呕,倦怠,都是正常的反应。不必过于忧心,好生将养便是。”
孟悬黎听了陈大夫的话,整个人像秋初的枯荷,快要开败了。她尚未回神,眼睫轻颤,手指蜷缩:“……有劳先生了。”
陈大夫接过诊金,拎着药箱便离开了。
院中,扶摇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怕说错,便闭上了嘴。
暗香见此,恍然大悟,笑了笑:“想必娘子是饿了,我和扶摇出门一趟,回来给娘子做些滋补的饭食。”
说罢,暗香拉着扶摇往外走,到了门外,她停下脚步:“扶摇,你现在快步跟上陈大夫,买些安胎药来,我看娘子沉默不语,想来还在犹豫。但无论如何,为着娘子的身体,还是开些药比较稳妥。”
扶摇点点头,急忙窜到了陈大夫身旁。
视野里依旧是光风浮蕙,孟悬黎闭着眼,一点也不想接受有孩子这个事实。用饭的时候,她思绪混乱,简单吃了几口,便洗漱躺在了床榻上。
这一晚,孟悬黎翻来覆去,彻夜未眠。
她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涟涟生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帐顶。风溜泠泠,她的脑海像是落着树叶,寂寂中,出现了两个激烈的声音。
一个声音像丹雾蛇:你不能留下这孩子!如若不然,你将会日日夜夜想到他对你的背叛!况且,你厌恶他,恨他,难道还要养大跟他有关系的孩子吗?绝对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另一个声音像沉水烟:孩子是无辜的,你应该留下这个孩子。这是一条生命,也是你自己的骨肉。你真的能狠下心吗?难道你要因为恨那个男人,就扼杀属于你的孩子?你以后会后悔的。
生与死,理智与情感,像两股湍急寒水,刺激着她的情绪,蛊惑着她的选择,几乎将她吞没。
孟悬黎翻了个身,目光移向窗子,天蒙蒙亮,还传来了鸡鸣声。她的耳垂很凉,似乎在提醒着她,是时候要做出选择了。
孟悬黎缓慢起身,穿戴整齐后,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湿润微凉的空气涌入心头,是一种新生的气息。远处天际,太阳笑盈盈露出头,虾子色的,像抹了一层胭脂水粉,水灵又可爱。
孟悬黎低敛眉目,手轻轻覆上小腹,感受着里面传来的热意。
杀了它吗?她再次问自己。
她摇了摇头,有片刻的凝滞,眼波回盼,做出了选择:她要留下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