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也曾怕过,对吗?”云笙莞尔一笑:“可侯爷即便怕过,仍旧为了脚下这片疆土与百姓,不顾自身安危一守北庭便是五年。”
她侧目望向窗外,喃喃自语:“侯爷是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却怎能因着我是个小小女子,便看轻我?你们郎君能出自己的力,我们娘子亦不是只能躲在你们身后,大战当前,我如何能只为了自己?”
谢湛动了动唇:“阿笙,你知本侯不是这个意思,现下谁人能看轻你?本侯不过担忧你的安危。”
“若当初老侯爷执意不叫侯爷上战场,由头是担忧侯爷的安危,侯爷心里会如何作想?”
谢湛哑然,他自是觉得父亲不够信任于他。
他轻轻抚过云笙坚韧的眉眼,他不是不够信她,这些日子她的辛苦他都看在眼里,他是不够信任自己。
谢湛的心狠狠揪起,他怕自己无法护住她,他怕他的无能叫他痛苦悔恨一生。
“阿满还那般小,阿笙……当真不为她考虑考虑吗?”谢湛喉中艰难溢出一句话。
“你听话些,今日便收拾行囊,本侯送你去见阿满,再也不许回来。”
提起女儿,云笙心如刀割。
她死死咬着发白的唇瓣,迫自己将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
这世上她最对不起的,便是她的阿满,可她没有法子。
“侯爷上战场时,也定忧心家中的老太君吧。”云笙抹面,反问道。
谢湛阖了阖眼,她不必再说,他已全然懂她。
现下的云笙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侯府里畏畏缩缩的小娘子,她早已不需躲在他的羽翼下,被他庇护,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云娘子。
道理谢湛如何不懂呢?
只是他已经失去过云笙一次,他承受不起第二回失去她的痛苦。
谢湛定定望过去,他大可像之前那般将她强行绑走,可云笙那双坚定的眸子看过来时,他知道自己若当真如从前那般作派,云笙不会再原谅他。
“你既想好,便随本侯同去军营吧。”他低低喟叹一声,终是妥协。
他定不会叫她出事的。
云笙长睫一颤,神色颇有些意外。
谢湛他……好像有什么变了,不似从前。
军营里都是男人,为方便行事,谢湛给云笙准备了一身合身的男装,帐篷亦是安排在他一侧。
几日下来,谢湛日日都叮嘱云笙一碗不落的服用汤药,每日擦洗也惧要用酒精消毒,见云笙无甚反应,他才堪堪松下一口气。
改良的药方说起来简单,真正动手去做却是要日夜辛苦的去翻医书,不停的熬汤药去试,直至完全能抑制这瘟病。
云笙将这任务接了过来,概因她忽然记起师父留下的手札里曾记载过有过瘟疫的方子,不论如何,到底也是条路。
小厨房里的炉子烧得正旺,药童一边扇风,一边捂着鼻子去掀药罐,刺鼻的苦药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云笙凝眉,凑过去嗅了嗅,吩咐道:“还是不对,再加二两黄连,一两连翘试试。”
药童擦擦额头上的汗,又忙哎了一声。
不知不觉,外头天色已然暗淡。自入冬以来,北庭的夜黑得越发早了。
炉子上的药罐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药童扭头撇眼云笙,悄悄放轻了脚步。
屋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药童抬头,他见来人,一声大将军还未喊出声,谢湛便示意他噤声。
他略抬眼皮,只见云笙趴在桌案边,露出半张睡颜娇憨的侧脸,手心还紧紧按着那厚重的医书手札。
谢湛走近些,他瞧见云笙眉眼间染上几分倦怠,神色也稍许憔悴,尽是心疼。
他没舍得将人吵醒,将身上的黑色大氅脱下,轻轻披到云笙肩头。
云笙低低嘤咛两声,旋即揉了揉眼,睁开眸子。
她错愕道:“侯爷,你怎么来了?”
“吵醒你了?”谢湛抿唇。
“没。”云笙直起身子:“我本也是小眯一会儿,还有大半医书没看呢。”
她瞅瞅身上的大氅,要解下来还给谢湛,谢湛按住她的肩,偏过头去微咳两声:“穿着吧,天寒地冻的,你身子骨到底比不上我自小习武。”
云笙无奈:“我也有,侯爷不是叫人给我做了两身?”
谢湛定定:“阿笙现在是连本侯的衣裳都嫌弃了吗?”
他执意如此,云笙便不再跟他争。在某些方面,这个男人还是如从前般强势霸道。
“那好,回头我再给侯爷送去。”
谢湛眉目终于舒展,低低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