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无霜原是在冀州开店做向导,对附近几座山摸的熟悉,经宋二带人撺掇,拿十两铜钱诱惑才同意陪同的。
谁料宋二身死,现在又遇上山洪。
“我当时就是出门没看黄历,才落得现在的下场,我真是该。”她气得想哭。
陆风眠觉得恍惚,望着山峦久久不能回神。她吃了半年银杏做辅滋阴补肾的草药,而那要巧合与大院子里熬的药相克,长期吃下来损害肾脏。
但凡事都有好坏面,这半年她记忆力好了不少。
怒火攻心,一时喘不上气,经年累月的伤痛一齐激发。她猛烈地咳嗽带出血丝,便愈发的怨恨自身和赵氏。
暗想,如果他们能回来,除拖着些残缺的尸体外,还会推来个披头散发的新娘。
留在营长里的道士组织去救援,寻觅三天半,来回了大半的活人。
这下镖客彻底不剩多少了,抢悬赏的也死了不少。那位新娘死得透顶,他头上凤冠霞帔消失不见,神情定格在死前。
虽是惶恐,却没在花轿里麻木。
邵珹懂水性,力气又大,侥幸逃过一劫。
回来时整个人被泥巴糊住,满身泥浆头发蓬乱,唯有脸上灰尘少些,好像特意洗过。
“你还好嘛?”陆风眠由人搀扶着,“他是谁,宋公子呢?”
邵珹尴尬挠头,“我不知道啊,找到时只有他,我们还审问了那些脚夫,喏。”他把手里的死尸丢到明面上。
陆风眠侧开目光,她不在意最开始就被当作刀的人结局如何。她在乎的是,往后会不会不择手段为生母报仇,以至于把最初排除的人拉进仇恨。
世间喂我以砒.霜,我亦还之砒.霜。
她去想自己当乞丐时的片段,去回忆阔别两年归府时恰好参加母亲的葬礼。
然而哭不出来,甚至不觉伤感。
屈辱融入骨髓般,早已与她化为一体。
白忙活一场,陆风眠心情要多差有多差。甚至连留在驼山打水漂的心情也没了,立刻决定收整回京。
仿佛只要这样,她就可以当这几天的事未发生过。
但临走前,自然要把谎言圆上。
先前总是想和陆风眠搭讪的徐不凡,自从泥石流里死中逃生,便对她心生怨怼。
徐不凡是个三脚猫的侠客,来这不是为什么高尚的品德。单纯得到了赚钱的渠道,报着试试的想法,千里迢迢赶来驼山。
“是谁说宋二在花轿里的,是瞎了嘛,两个人长相相差这么多,你怎么会看错?”劫后余生徒剩怨恨。
陆风眠委屈,“我当时真的看到了宋公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
“是他们掉包了。”
“抬轿子的人全被洪水冲跑了,就算你瞎扯别人也拆穿不了。”
徐不凡怒不择言,却意外地贴近真相。
压根不需佯装,陆风眠问心有愧发虚得很,油然生出被拆穿指摘的痛苦。
她浑身难受到发颤,目光闪烁。乍一瞧,当真和受了冤枉的样子相同。
“为什么不可能是幻术, ”墨向颢大概猜到了内幕,毫不犹豫站在友人身旁,“说不定灵蝶被迷惑了,山里鱼龙混杂有什么不可能?”
邵珹原本想出来打圆场,但细细琢磨总觉得不对劲,于是耐下心继续旁观。
陆风眠卷进中心漩涡,一时半会出不来。
她造成了人祸,天灾再出来搅和,想全身而退难度太大。假如伤亡少些,绝记不会如现在这样。
不满的人多了,就不好糊弄了。
“要怎样,那你们还要我怎样,我只不过把自己看见的说出来了而已,”陆风眠退而求其次,要不到谅解,能逃离现场亦不错,“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走!”
她说着对着众人鞠了三躬,转身低头快步回到帐篷里。
就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强悍,如此虚伪。撒谎不打草稿,不把人命当命。
少顷,墨向颢进来了。
“你会放弃吗?”只此一句。
陆风眠抬眼撇她,“你会嘛?人无利不起早,世间灾难永不会减少,这回不是别人的,下回就是自己的。”
“我可没信心等到下回,我能接的住。”
我这一生什么坏事没做过,何必还装假清高,现在放弃下地狱的机会,可就再没本事拉别人下去了。
墨向颢早知道她不会好受,但决不会为此改变,她有一套无后路的理论,不断推着她向前走。
再者,京城那个名利场上,又有几人手上是干净的。
陆风眠是自洽的,调节恢复能力都强,她爱赵府,同时恨着舅舅舅妈。为赵家的利益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同样她要二舅家付出代价,也可以把赵家放火上煎。
帐篷外的道士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讨论着什么,目光时不时落在两人进去的帐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