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垂眸看她,喉结几不可察地微动。
他忽地转过身去背对着聂相宜,自己扶住了腰间玉带,声音似乎带着不耐之意,“将衣服穿好。”
“啊?”聂相宜低头一看,这才察觉自己衣衫散乱的模样,顿时红着脸慌忙拢起衣物。
“正衣冠!肃心神!”乌姑姑闻言忙上前,命丫鬟为聂相宜穿上复杂的翟衣,又念叨着其他规矩。
“虽说贵妃居于宫中,不必夫人晨昏定省,夫人也需每日叩拜千岁牌,以示孝道……”
听她哩哩啦啦说了一大串,聂相宜本就犯困,更是昏昏欲睡,只知懵然点头。
果然如灵玉表姐所说,皇室规矩多,即使人不在,连牌子都得拜一拜。
见聂相宜仍如从前一般,对她的话如过耳之风,乌姑姑皱着眉头,起了几分不悦之意,语气也带着隐约的训斥。
“夫人如今是天家儿媳,不似从前在闺阁,任由夫人野惯了。夫人切记,夫人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殿下的脸面,更是皇家的脸面。”
这话派头十足,衬得她不像是管事的嬷嬷,倒像是聂相宜请来的婆母了。
她话中明里暗里的贬低,让早起的聂相宜顿时心生烦躁。她本想还嘴,偏生乌姑姑说得冠冕堂皇,拿着皇家颜面来压她。
一口气梗在喉头,下不去也上不来,聂相宜好生不爽。
谢知见聂相宜已然更衣完毕,叩窗三下唤了凌竹进来,目光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凌竹立刻会意,上前斥道:“殿下大喜的日子,乌姑姑板着一张脸,是想触谁的霉头?”
乌姑姑闻言即刻赔了个笑脸,“凌竹大人教训的是,是我不好。还请殿下恕罪。”
聂相宜对她前倨后恭的态度嗤之以鼻,翘着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马车行至宫门,聂相宜与谢知一同入宫。
她转头看向谢知,虽说身上翟衣极重,可正大光明与他并肩而行的感觉很好,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从今日起,她是谢知的妻。
聂相宜挺胸抬头,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猫。
入宫觐见的规矩极为繁琐,先是拜见圣上,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谢恩赐婚。
居于高堂的皇帝让人始终看不清神色,也没有人敢看他。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谢知身上,却如常嘱咐着些“夫妻和睦、绵延子嗣”的场面话。
或许是钟灵玉的话让她先入为主,聂相宜总觉得皇帝的话中,隐约带着对谢知的不满。
等得觐见完皇帝,聂相宜已因他与生俱来的威严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而后便是祭拜宗庙,告慰祖先。
等做完了这一切,最后才是向贵妃请安行礼。
贵妃依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即使从前她有心将聂相宜赐婚于太子,眼下却也毫不尴尬。
“我最喜欢的便是相宜这般活泼明艳的女子!”她拉着聂相宜的手,亲切笑道,“还是你们两个有缘分,得皇上赐婚!这是如珩的福气呢!”
说着,她又像慈母般嘱咐道:“如珩脾气冷了些,总像是块捂不热的冰。相宜可要多担待些!若是受了委屈,便来我这儿,母妃给你做主便是!”
聂相宜不太会应付这种场合,只客气地干笑,“不曾委屈,多谢母妃。”
“瞧你这孩子,这般客气。”贵妃笑容满面,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说道,“你们刚成婚,我总要送些什么才好。”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老嬷嬷,“我记得珍宝阁中有尊从南山请来的送子观音,听说极是灵验。”
说着她轻轻推了聂相宜一把,“相宜,你快跟着嬷嬷去请!也好早生麟
儿,绵延子嗣呀!”
“夫人,这边请。”还不等聂相宜说话,那嬷嬷便站在她面前,做出引路之态。
聂相宜虽有些迷糊,可谢知却是看得明白。不过是母妃想支开聂相宜,与他单独有话要将罢了。
他看着聂相宜跟着嬷嬷懵懂离开的神色,眉心微微蹙起。
“不过离开片刻罢了,如珩这是担心上了?”贵妃调侃地轻笑了一声。
“不曾。”谢知回答得直接,“母妃有何事,直说便是。”
贵妃这才微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拂袖正色看他,“如珩,我只问你,你娶聂相宜,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话让谢知沉默了半晌,“木已成舟,母妃何须再问这些。”
“我是怕你犯糊涂!”贵妃顿时紧紧皱起了眉头,“你知不知道聂相宜的背后代表着什么!你即使无意与太子相争,可在皇上眼里,你若娶她,便是已然动了这种心思!”
谢知忽然抬眸看向了她,眸色带着惯有的冷冽,如一潭幽泉般,一眼望不到底,“那母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