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瞳孔骤然紧缩。
这句话的含义太重,几乎不敢让人往深处去想。电光石火之间,他几乎已然明晰了一切。
太子为何会体弱!母妃为何会偏心!她们又为何会频频对贵妃与太子出手!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一滴浓黑的墨滴落纸面,洇开一大片阴影,遮盖了裴珏笔下的字迹。他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由得换了纸张重新书写。
“当年温成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死在晋王手上,而后皇上登基,贵妃为了先于温成皇后生下长子,怀胎八月便用了催产药,最终仍是未能如愿,只与皇后同一天产子。”
林乔的脸上露出痛恨之色,“白奚那个贱人!她一早便收买了稳婆,在故皇后产子虚弱之际下毒,佯做难产害死了她!而后又向皇上陈情,一同抚育两个孩子,这才有机会将你们换了身份!”
“你是怎么知道的?”
“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林乔冷笑一声,“自此之后,她便以照顾不力为由,将所有的人全部灭口。若非我及时逃出宫中,只怕真相永埋地底!”
真相被一点点撕开,谢知心中却并无一点得知真相后的狂喜。
他只是漠然地看着林乔,如同每一次例行公事的询问,“这件事,除了你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当年所有知情的人都已被白奚灭口。剩下的都是我的部下,从我口中得知。”
谢知听她说起部下,便问她,“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当年林家旧部。”林乔神情感慨,“林家在战场上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这些人了,我亦是花了许多年,才将他们聚集。”
她说到这里,即使是谢知,也难免对她生出敬佩之意。
一个年过半百女子,坚持数年,不知经历过多少白眼,苦心过多少次的游说,才纠集出这样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难怪这这几年早已销声匿迹的晋王余孽又死灰复燃,原来是你们扯的幌子。”
林乔脸上露出轻蔑之意,“晋王剩下来的那些人,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三两句便能将其收编。”
“你倒是厉害。”
“我不过是老婆子一个。”林乔冷冷一笑,眼中骤然迸发出恨意,“只不过,挽月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为她报仇!”
一旁的裴珏却似有些顾虑,“你虽为人证,可有物证加以佐证。否则,时隔多年,只怕皇上不会轻信。”
“这便是你们的事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林乔摇头,冷眼看着谢知,“当初本想杀了太子一了百了,不曾想谢知你个蠢货竟替他挡了下来!否则哪有今日这般麻烦!”
谢知抿唇看着她。
她如今顶着晋王余孽的身份,无论是说什么只怕都不会有人信,还会让皇帝迁怒旧日林家,疑心她们与晋王有染。
他只看着裴珏,“小裴大人,兹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裴珏神情严肃地微微颔首,“我知道。”
谢知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不知是否听到了他早上的絮语,聂相宜回到了宅院,正拿着一只羽毛逗弄西施。
他看着夕阳下那张姣好的容颜,仿佛这才因林乔的话生出一点实感。
他心中生出一点失而复得的窃喜,原来她本就是他的。有指腹为婚约定的,其实是他们。
缘分天定,即使谢承忻与她在上元节一见如故又如何?她合该是他的妻。
“阿兕。”他轻声唤道。
聂相宜正与西施玩得开心,被他叫住,只抬起头疑惑看他,“什么事?”
“无事。”谢知伸手拂过她的发间,忽觉一切都这样美好。
他抿唇轻笑,这瞬如同冰雪消融,波色乍明,极是生动。聂相宜伸出指尖,好奇地戳了戳他的唇角,“殿下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谢知却握住她的手,在她指尖留下轻轻一吻,“嗯,我很开心。”
开心我们缘分早已注定,比任何人都要早,开心这命运阴差阳错,哪怕是你认错了人,最终还是我娶到了你。
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如同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水面,定定地看着她,突如其来的缱绻动作让聂相宜不觉脸颊发烫,“你……”
怎得今日与平日里这般不同?
谢知却忽地问她,声音轻柔却坚定,“阿兕,你想报仇吗?”
聂相宜忽地一怔。
未出正月,在皇帝的授意下,晋王余孽于菜市场斩首示众。与此同时,谢知带回来一个面容带疤的老嬷嬷。
“挽月曾经的旧居,这地方我比你熟悉。”她有些惊讶,“贵妃竟把这地方给了你?”
说着,她像是想明白过来,“大概是她操持六宫,顾不上这些宫外的产业,便随便指了一处给你。倒合了你们母子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