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漫长,往日不觉,近日竟陡然感觉秋夜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时间也不如往日快。
平常他只觉时间太短不够用,每每处理完公事便已是深夜,休息不了多久又要起身上朝。
可如今纵使事务再多,顾砚舟也觉得慢。不到黄昏,便没了公务。
偌大的瑞雪阁,他瞧来瞧去,竟寻不出半点意思。
默了默,只得退回书房。
再一次收到青枫关于第十至十五日起居的来信时,已是九月二十。
细细看后,便同之前的一起累在桌下屉子收好。端坐桌前的男人抬眼,盯着窗外院中秋千看了许久,半晌才提笔落字。
可墨干许久,也不见他送出。
等在桌边的信鸽歪了歪头,想来也是不理解。
只见他缓缓拉开抽屉,将自己的字叠了进去……
二十日奔波,终于看见云渠县的影儿。
宋司韫蹲在溪边换药时,特将前两日的纱布留着,洗净换上新药后又用旧纱布裹上。后才拍了拍灰起身,“走吧。”
两人牵着马分别进城,各自按计划行事。
日暮时分,云渠县最大的赌场又丢出一个人。
此人十指都搀着纱布,想来是欠惯的赌徒。
被丢出来也不见恼,拍拍灰一骨碌爬起来,指着赌场门匾跳起来骂:“我呸!什么天下第一赌坊,我看是天下第一乌龟才对,小爷兴冲冲来,偏生你们狗眼看人低,嫌老子没钱。老子现在是没钱,但你让我赌一局不就有钱了?我看你们啊,就是输不起。”
“茅坑里爬出来的脏东西,满嘴喷粪!”
一虎背粗腰的汉子举着长棒回嘴:“你小子就是个出老千的惯犯,十根手指都被人剁了,还想赌?我们这可是正经赌坊,大家都公平公正地玩,容不得你这混球!”
末了,又扬着棍子威胁:“再进来,打断你的腿!”
本准备浑水摸鱼的瘦小子,被逮了正着。拎起来正对上大汉虎目。
那人嘿嘿一笑,扭身就跑。见没人追,又贱兮兮地跑回来放狠话:“凶什么凶,有朝一日老子有了钱,第一个就撵了你!”
好不害臊的大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偏这瘦猴气红了脸,泛黄的纱布怼到他们脸上,大言不惭:“都不信是吧?且等着,等老子做成这笔生意,你们一个两个都得求着老子赏饭吃!”
“行。”大汉笑弯了腰,讥笑反问:“那这位老板宅邸何处,可需小的送你回去?”
“不用了,小爷住的远,怕你迷路。”
“怕不是住在西边桥下无颜见人吧?哈哈哈”大汉半分颜面不留拆穿谎话,言语间满是讥讽,直到那瘦猴羞愧难当一溜烟跑不见才作罢。
小巷内,宋司韫扶着墙累的喘气,一双眼里全是狡黠,哪有半分羞愧?
侧耳听着巷外动静,唇角不禁溢出得意。
不出明日,一十指尽断、大言不惭的穷酸赌徒,定在云渠县传开。
届时,谁敢说她没身份?
宋司韫扬着笑,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往贡茶园走。
到了茶园门口,更是用下巴看人:“把你们园主叫出来,老子有笔大生意跟他谈。”
“哪来的乞丐?去去去,滚一边儿去。”
值守门房嫌弃地赶人,却见那乞丐脸上陡然一变,指着他鼻子呵斥:“数千万的白银黄金,耽误了你赔得起!”
“说什么大话?就你这穷乞丐?”虽是这般说,他却犹豫着没再赶人。
还是另一个门房机灵,早进去传话了。不一会儿便有管事出来接待。
管事倒不以衣饰取人,客客气气问了几句话后,忽地变了脸色挥袖让她滚。
宋司韫惊呆了。
京中也没人变脸这么快的吧?
她气恼地踩着地板,去了福来茶馆……
“确有一衣着富贵之人与那赌鬼见面,小的隔着门只听见‘你当真能弄来鼎山茶?我最多再停留四日,你若弄不来,日后再有生意便轮不到你了。’后面她又去了赌坊,被撵回来后又偷溜进客栈后院睡觉。”跟踪一日后,管家如实禀告。
园主坐在主座,闻言缓缓抬眼,向前探身,狐疑开口:“这么说,那赌鬼真有门路?”
兀自打了半天茶漂,又喃喃出声:“赵平,你觉得此人…能信吗?”
赵平捋着山羊胡上前,俯耳低语:
“今年水患,货运出不去砸在手里不说,耽搁久了还会发霉!偏偏上头又催着用钱!那赌鬼小的打听过,十里八乡有名的赌徒,今儿早还被赌坊赶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可信?”
瞧着身旁人有所动摇,赵平眯着眼继续劝:“即便是被人发现,咱们只推说是那赌鬼见钱眼开自己钻进园子偷茶倒卖,跟咱儿半点关系没有。更何况,那位大人不还在吗?巡检司他都能摆平,咱还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