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主任看着她。
程巷不说了,咬咬下唇,笑一笑:“走了。”
走出胡同,路灯坏了两盏,幽长的似起了雾的、载满回忆的河。
电线杆下尚有积雪,程巷一步跃过,又轻巧落地。
想起四年前过年,她便是在这里牵着陶天然的手,拎着桶肯德基,一路飞奔。耳畔是风声,空气冻凝得似要落雪,鼻端是炸鸡的香气,那样热闹,又那样寂寞。
与陶天然在一起的心情大抵如此。
那样热闹,又那样寂寞。
她走到胡同口去等公交,手机掏出来,点进外卖,搜出肯德基全家桶。
指尖轻敲两敲,还是滑退出去。
抬眸时,刚好一朵烟花乍然在天边,跃过一众四合院低矮的屋檐。
秦子荞趴在窗口。
她妈家和程巷家挨得近,也能看见那片烟花。
她妈在身后包着饺子问:“今年不去小巷家啊?要是去的话,给马姐带点饺子去。”
“不去了。”秦子荞一手x垫在下巴下,另手指尖在窗台绕个圈。
另一边,陶天然家。
她点进肯德基,搜出全家桶,点按半天,没发现怎样将可乐换成九珍果汁。
于是点了单,拨一个电话过去:“你好。”
“您好。”
“我想把套餐里的可乐换成九珍果汁。”
“不好意思女士,这是不可以的喔。”
陶天然舌尖抵一抵齿后:“那,怎么办?”
“实在不行您退单吧。”
陶天然默然半晌,挂断电话,在外卖软件上点按退单。
给自己斟一杯红酒,倚在露台门框边。耳边隐隐有烟花乍响,小区里植被太密,从她的视角,并看不到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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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程巷随易渝一同出发。
易渝很豪气的订了头等舱,于是飞机腾空时,程巷由一只紧张的即将发射的鹌鹑,变成了一只头等舱位里紧张的即将发射的鹌鹑。
易渝在一旁掩唇:“你怎么那么好笑啊?”
程巷紧紧把着座椅扶手:“笑什么笑。”
易渝唤来空姐:“可以给我一杯香槟吗?”
“抱歉女士,要进入平流层才可以。”
易渝对空姐扬一扬颈间挂着的天珠——上次那一盒天珠到底是被她霍霍了,给自己做了串挂件。
“送你一颗也不行么?”
“……”空姐:“不行。”
“那,”易渝撩撩头发,对空姐抛个媚眼:“这样也不行么?”
“……那就更不行了。”
易渝指尖在扶手一敲:“你这个‘更’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好聊聊。”
她也不是真想要什么香槟,就是想逗逗程巷让她别那么紧张。
程巷在一旁听得发笑,觉得易渝简直治好了她的飞行恐惧症。
“笑什么。”易渝瞥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
“嗯?”
“来泰国的事啊。”易渝把玩着自己发尾:“我还以为你舍不得陶老师。”
程巷一顿。
易渝挑起一边唇角:“真当我钱多人傻啊?要没点眼力见儿,怎么让昆浦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啊?”
“不是不是,谁说过你钱多人傻这种话。”程巷连连摆手:“我就是……”
“怕了,想逃。”易渝替她下结论。
程巷不语。
“你就是不够聪明。”易渝咂一下舌:“你看我,就深谙某些美人是只能用来观赏的,比如你陶老师。”
“人类膜拜宝石,是因为人类拿宝石毫无办法,我们拿最锋利的机器切割,却只能改变宝石最外在的形状。至于宝石的内里,我们并不真正知道几亿年的时光中,它在地壳深处发生着怎样的奇迹。”
“我们费尽心思去模拟、去改写,却只能造出拙劣的人造宝石。宝石的存在,本来就是对人类的一种嘲讽,嘲讽我们的软弱,也嘲讽我们的深情,却偏偏被人类赋予所谓‘永恒’的价值。”
易渝唇角嘲讽的勾起来:“呵。”
程巷望着她。
“怎么,”易渝一撩自己的长发:“被姐姐的哲思折服了?”
“大老板。”
“嗯?”
“要不是等着你给我发工资,我就把你从飞机上扔下去。”程巷扭头看向舷窗外。
“嗨。”易渝在一旁叫她:“别怕陶老师不对你动心。走了就别再想这事儿了,姐姐带你去泰国吃香的喝辣的。”
程巷望着窗外,拇指贴着食指反复摩挲。
她现在的困局,是既怕陶天然不对她动心,又怕陶天然真对她动心。
所以,才要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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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泰国真好吃。
程巷往嘴里塞着冬阴功汤和糯米饭,正要腾出手给秦子荞打电话,顿了顿,将手机收回去。
望向餐厅外,是一阵热带的季候风,带旖旎的色彩拂过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