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什么热门景点。”陶天然道:“只是我私人比较有印象的地方。”
“很好啊。”程巷视线描摹着那张蓝墨水手绘的地图,站起来很轻盈的一扬手:“那我走了。”
剩陶天然一个人坐在原处。
手腕下还压着那叠稿纸,也不知刚才预备画地图时,掏那么多张出来干嘛,好像有很多地方值得分享一样。
其实她记忆里留存的,也不过一条短短坡道。
这么微微走神的时候,港口的风一扬,那叠空白的稿纸自她腕下飞出,和被风拂乱的x黑发一同在空中缭绕,如经年远去的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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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巷捏着手绘地图,站在那条向上的坡道时,微微惊讶的张大眼。
陶天然家境惊人,港岛豪门千金,父母迁居邶城开家族企业的分公司,她才随之转到邶城,这是后来附七中人人知道的事。
程巷以为陶天然的地图,会引她通向豪宅半山。
事实上她此刻站在这里,眼前一条至平凡的坡道,道旁垒着矮矮红砖墙,黑色铸铁雕花残存维多利亚时代的风味。
正值黄昏,坡道上有背着蓝色书包的孩童沿墙根走过。
程巷与他们逆向而行,站在一家生意颇好的店门前等一只现烤的蛋挞。更深处是晾尿布的挤拥民居,婴儿啼哭声传来。
程巷远眺一眼,不知谁人住在那里。
“小姐,你的蛋挞。”店主的普通话有些烫嘴。
“谢谢。”程巷慌忙接过:“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哪里可以买到鸳鸯奶茶?”
“没有啦,你看这里,住的人都不多啦。”店主手指随意划向周遭。
程巷点点头。
她本以为初来港岛,会是在和陶天然分手的第五年,在她发现自己终没再梦见陶天然的那一天。
她会坐在街边一爿小店,很文艺的点一杯鸳鸯,耳朵里塞半边耳机,留半边耳孔听港岛繁华的车水马龙。
耳机里的女歌手用粤语喃喃清唱:“岁月长,衣裳薄。”
却原来,程巷再没那么长那么长的岁月了。
她再没足够长的岁月去忘却陶天然,也没了以“放下”为名的心情、去寻一杯鸳鸯。
她只是坐在低矮的路槛,蹬掉她其实并穿不惯的高跟鞋,光脚踩在沥青坡道上,齿间蛋挞甜得发腻,酥皮一碰似簌簌而落捡拾不回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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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天然和程巷是晚班机回邶城。
收拾行李的时候,程巷没预计陶天然主动说话,却听她在身后问:“玩得怎样?”
“什么?”程巷回眸。
“我画给你的地图。”
“哦。”程巷笑着点点头:“就是很寻常的坡道,旁边铸铁围栏里栽着紫薇,有卖牛杂和蛋挞的小店,小学生放学的时候生意很好。”
陶天然翕动了下睫毛:“是,很寻常。”
程巷的心不知为何抽痛起来。
其实穿越后她面对陶天然,情绪一直控制得还算不错,只是此刻最后的暮色悬在天边,映亮陶天然清淡的一张脸。
古人说“当时只道是寻常”。
可即便写下这句诗的古人,也没有程巷这样的体会,说“寻常”二字的时候,心脏都在随喉音轻颤。
而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陶天然,又怎么知晓,“寻常”是多么珍贵的一个词。
“陶天然。”程巷喃喃叫她。
陶天然的肩线微一滞。
“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就好。”
“为什么?”
程巷沉默数秒,终是说:“让我看你一会儿。”
嗑哒一声,是陶天然轻轻拎起脚腕、高跟鞋撞到墙面的声响。可她最终缓缓站定,站在原处,站在一片寻常的夕阳里。
她起先低着头。
接着抬起来,逆光望向程巷。
程巷站在原处,并没有向她走近一步。看着她,只在看着她。
不知多久以后,程巷笑了。
“好了。”程巷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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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荞对这个世界很不解。
不仅对酷爱末世文学的自己、最终接了妈妈的班成了动物饲养员不解,也对余予笙这么个千金大小姐,出差回邶城第二天、就蹲在她家的电脑椅上吃薯片这件事不解。
虽然这人穿着软缎衬衫配阔腿西裤十分的职业,卷发红唇御姐范儿。
但视线往下移,发现她将西裤边脚不甚在意的卷起,活像预备下河摸鱼。
秦子荞问:“你为什么要蹲着?”
程巷嚼着薯片咔嚓咔嚓:“这样放松。”
哎哟喂,薯片渣渣全掉秦子荞的电脑椅上了。
秦子荞蹙眉:“你为什么要吃大白兔味的薯片?”
“因为这样我觉得生活,”程巷继续嚼着薯片咔嚓咔嚓:“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