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乔之霁沐在暖黄的灯光下,说此刻有人,在等她回家。
陶天然缓缓吐出一口气:“12月17日。”
乔之霁微一蹙眉:“嗯?”
“那一天,推掉所有工作,不要让余予笙离开你的视线。”陶天然望向乔之霁,余予笙曾说,乔之霁左边的眼睛很温柔。陶天然一字一句的说:“记住这句话,这很重要。”
她开车离去。
驶离乔之霁家的小区,陶天然将车停在路边,发了一阵呆。
推门下车,走进路边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从便利店出来,邶城冬日的风是狠戾的,今年的初雪还未落下,空气中酝酿着某种慑人的寒意。让陶天然想起远在港岛的家乡,那里总是潮湿,冬日里也刮过温暖的季候风。
她从未来得及带程巷去过那里。
她只是和贮着程巷灵魂的“余予笙”同往。画一张地图,引着“余予笙”去往她曾在坡道上的家。
那时她站在过分精奢的酒店窗边,抱着双臂往外眺望。好像能够看到,那条生活气息十足的坡道深处,逼仄的老式民居晾晒着婴儿尿布,道边有店家卖现烤的蛋挞,总是飘散着浓郁的黄油香。
那日余予笙从坡道回来,陶天然瞧她良久。
她问:“怎么了?”
陶天然摇一下头。
只是,余予笙的唇角边没有酥皮,只有女士烟凉凉的薄荷味道。
可是陶天然方才的脑子里,勾勒的是程巷坐在坡道边的路沿上,晃着穿帆布鞋的脚尖,露出细细白白的两只膝盖,低头咬一口蛋挞,嘴里连声低呼着“烫烫烫烫”,指间的酥皮扑簌簌落到水泥地面上。
唇边还沾着一点。
她没再急着吃,低头去看蚂蚁成列来搬运她落下的酥皮,足尖往旁边让一让,给蚂蚁让出一条通路来。
看了良久,她仰起脸,任港岛带湿咸海洋味道的风拂过她细碎的额发。她扬着下巴,嘴里哼着不知所谓的歌,许久才想起低头咬一口已然凉掉的蛋挞。
心里想:陶天然,我终于来到你的家乡啦。
那样的场景太具象,让陶天然几乎以为,程巷在两人分手以后,是不是做过这样的事。
可她以前从不肯剖白,程巷又如何找到她坡道上的旧家呢?
此时陶天然站在便利店外的路灯下,墨色长款大衣的腰带系得很松,半是滑落的要散不散,里面的白衬衫露出来,在这样欲雪的天气里色调很冷。
她指间的烟雾腾起来,也是一种蓝调的凉薄味道。
有人深夜路过,看见这样一个高挑的女人拢着大衣站在路灯下,苍白的眼尾边两粒墨色的小痣。路人抬头,几乎疑心只在她身边飘落了阵雪下来,混着灯光,落满她肩头。
陶天然掏出手机,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的抖。
她给程巷发了条微信:【想跟我一起去港岛么?】
旋即撤回。
掐灭了烟,面无表情的往车内走去。
掌根一拍方向盘,指尖紧紧的握住。陶天然发现自己要用力扣着后齿,才能避免牙关的打战。
搞什么,去什么港岛,好像惧怕危险降临、惴惴不安的要提前弥补掉某种遗憾。
陶天然猛转一把方向盘开车离去。
不,她经过那么多次循环走到这里,她不可能认命。
******
程巷其实看到陶天然发的那条消息了。
她睡不着,跟秦子荞聊完微信后,侧躺在枕头上玩消消乐。正觉得眼睛发酸抬手去揉时,一条微信进来。
程巷揉着左眼,用扑扇着睫毛的右眼去看:
【想跟我一起去港岛么?】
哇这,程巷一下从被子里坐了起来。捏着手x机,还没理明白自己的感受呢,手机显示:
【对方撤回了这条消息。】
啊?程巷又默默躺回了被子里。
第二天,她蹲坐在秦子荞家的电脑椅上嗑瓜子:“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秦子荞看着她:“你今天为什么不吃薯片要嗑瓜子?”
“这不是,”程巷将一半瓜子皮从唇边捋下来:“嗑着瓜子比较适合聊八卦嘛。你说,会不会是我跟她商量说、要把我俩的事告诉我妈,她忽然觉得压力很大啊?”
“压力大得,她都不行了。”程巷又嗑一粒瓜子,嚼嚼嚼,叹口气:“唉。”
手机震一下,她拍拍手站起来:“回去了回去了。”
秦子荞斜眼看她。
她跑去门边换鞋:“她去我家找我了,嘻嘻。”
秦子荞放下小说,走过去倚在玄关的墙上:“程巷。”
“干嘛?”
“你怎么总是傻fufu的啊?”
程巷摇头:“你不懂,这很难得的。”
“怎么难得?”
“就像我以前一直喜欢画画,但我不敢承认我有多喜欢画画。我总在想,高考走艺考还是走综合啊,是找工作还是认真画画啊,要不要听我妈的话去考公啊。可是喜欢她这件事情,”程巷抬手揉揉自己的鼻子:“让我想起高中运动会的时候跳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