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样惨淡收场。
唉,程巷阖着眼,又觉得不甘心,撩开一只眼皮偷看陶天然。
陶天然怎么连睡觉都躺得这么规整啊。程巷就没见过像她这样平躺着睡觉的人,薄薄一片,要不是被子压着,好像随时都要被风吹走似的。
飘到夜里去。飘到月里去。
“小巷。”陶天然突然开口。
“啊?”程巷吓了一跳。
“睡不着吗?”
程巷不敢轻举妄动,只在被子里将脚伸过去,探索到陶天然的脚踝,轻蹭了蹭:“陶天然。”
“嗯?”陶天然犹然阖着眸子。
程巷压住一边手掌侧躺着,在窗口透进的带苹果味的月光中望着陶天然。
“我不敢睡。”
“为什么?”
“我怕你又迷路了,要是在梦里你手机也坏掉,我们走散了怎么办啊?”
陶天然阖着眸子,轻轻道:“那就苹果树下见。”
程巷笑了,勾着她脚踝:“你是说我们民宿门口这棵苹果树吗?要是我们在梦里走散了,也在这棵树下见哦?”
“嗯。”陶天然:“所以,你可以睡。”
“说好了?”
“说好了。”
程巷小小的舒出一口气,终于闭上眼。
很久以后,当大学毕业的陶天然坐在港岛半山的豪宅里,听到三姑妈的友人说起“迷路”这个词,突然想起这样一段往事。
程巷其实从来没跟她讨论过毕业后的去向。
只是有一次问她:“你毕业以后会回港岛吗?”
陶天然说:“不会。”
现下陶天然坐在爷爷面前,也是这样说:“唔谂住返。”
老爷子挑了挑眉。
陶天然母亲坐在一旁拼命对她使眼色,听老爷子问:“点解?”
陶天然:“我女朋友喺邶城。”
陶天然的母亲阖了阖眼。
完了,全完了。
就算社会风气再如何开化,对她们这样的老派家庭而言,女儿交了女朋友这种事,是不可能拿到台面上来谈的。
老爷子静默良久,笑一笑:“佢系咩人呀?”
陶天然:“佢姓程,系个漫画家。”
走出那栋豪宅时,秋风正和煦,半山上燃着星星点点的灯。
当她坦白自己的性向后,她在陶家不可能再回归主流了。好像,从这里走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人在等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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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程巷一同结束港岛出差、回到邶城以后,陶天然去了趟菜市场。
她太高挑,高挑而纤薄,穿卡其色长及脚踝的风衣,衬衫尖领之上露出淡淡青色的美人筋。大爷大妈都往她身上瞟,有位大妈操着邶城儿化音问:“是不是拍电视啊?你看人家这范儿起的,怎么没看着镜头呢?”
陶天然将菜市场里走了个遍。
一个个水果摊问过去:“有没有一种苹果?个头很小,青色的,咬起来很涩。”
“没有啊。姑娘要不你买这个,红富士,又脆又甜,汁水还多。”
陶天然摇摇头。
走出菜市场的时候,又是薄暮,街道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灯。
她又一次迷路了,弄丢了她想见的人。
这里没有苹果树。而那种小而青涩的苹果,到底是没被她买到。
第36章 小痣
「当时我们都以为,
那只是我们人生中普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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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天然最近肯陪易渝去一些朋友聚会。
因为一直待在家里,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易渝的朋友圈子也就那么大,二代三代们总凑一起玩, 更安全。易渝在酒局上远远瞥见陈初夏:“那姑娘曾经对你有意思,对吧?”
陶天然没应。
“你说说你。”易渝的眉尾吊起来:“谢老给你介绍你也不要, 到底怎么想的啊?”
陶天然:“没怎么想。”
“那,Shianne呢?”
陶天然轻不可察的一蹙眉。
她不喜欢余予笙的英文名。Shianne, 和某个中文单字的发音太过相像。
她反问易渝:“余予笙怎么了?”
“你这样的人从来不懂感情,对吧?”易渝摩挲着酒杯, 斜眼观察她的反应:“如果是Shianne对你有意思, 我是说如果啊,你怎么看?”
陶天然拎着酒杯, 细瘦的腕子轻轻一转。
“少喝点吧你。”易渝忍不住提醒:“你以前有这么爱喝酒吗?”
陶天然心想:她能怎么看。
对其他人, 她可以轻而易举的回避,轻而易举的拒绝。
可余予笙,与程巷那么相像, 又那么不相像。
让她卡在靠近与回避之间, 进退两难。
她跟易渝说:“我出去一下。”
“干嘛?你又不抽烟,干嘛总往外跑。”
“透口气。”
陶天然没想到, 刚刚出现在她与易渝谈话间的人,此时就站在路灯下, 指间夹着支烟,唇角挑出沉妩笑意,对她一扬手:“Ho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