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虚扶了一下,道:“罢了。你父亲在前朝有功,朕此前一时忘了赏他。前几日翻阅群臣诗集,见他文采斐然,忠心可鉴,便想起了这桩事。升任吏部尚书,也是他应得的。”他走到案后坐下,准备批阅奏折,“你若真要谢恩,便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平安为朕再诞下皇嗣,便是最好的谢礼了。”
甄嬛闻言,立刻走到案边,熟练地挽起袖子,为他细细研墨,声音柔婉动情:“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嬛嬛…多谢四郎关怀。”
雍正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眉眼温顺,专注研墨,方才那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唇角露出些许笑意。殿内一时静谧下来,只听得见墨条与砚台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朱笔批阅奏折的沙沙声。两人各做各事,却有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流淌其间,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暗流从未发生过。
甄嬛回到承乾宫,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最为信任的崔槿汐、流朱和林悦三人。她将今日在养心殿的惊险经历,包括那页要的书信内容以及自己如何被人设计引去、以及最后强作镇定应对皇帝的每一个细节,压低了声音,细细说了一遍。
三人听完,皆是大惊失色。流朱气得脸颊通红,脱口而出:“这背后之人的心思竟如此歹毒!竟想引得娘娘与皇上心生嫌隙!若真让她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林悦面色凝重,后怕道:“万幸娘娘今日稳住了心神,应对得当,若是当时显露出一丝异样或是急切,只怕此刻…皇上心中已种下对娘娘和甄家猜忌的种子,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崔槿汐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看向甄嬛,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此事环环相扣,对前朝后宫动向把握如此精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更能将手悄无声息地伸到养心殿御前…这等能量和心机…奴婢怀疑,怕不是…景仁宫那位的手笔?”
甄嬛心头一紧,立刻追问崔槿汐:“槿汐,你在宫中年岁最久,关于纯元皇后…你究竟知道多少?她当年…究竟是如何去的?”
崔槿汐蹙眉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奴婢所知也并不详尽。只依稀听说,纯元皇后怀胎八月时,突然早产,过程极为凶险,最后…竟是难产而亡,连那位刚出生的二阿哥也未能保住。当时王府上下皆哀痛不已。至于细节…奴婢身份低微,实在无从得知。”她顿了顿,补充道,“只知当时,现今的皇后娘娘,作为纯元皇后的亲妹妹,被皇上安排保胎。”
甄嬛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林悦见状,开口道:“娘娘,如今看来,皇后娘娘心思愈发活络狠辣,接连出手。她凤体本就违和,再这般耗心耗力…恐怕…自身也没几年好光景了。”
流朱吓了一跳,连忙轻轻拉了一下林悦的衣袖,示意她慎言。林悦自知失言,忙低声道:“奴婢失言,这话只敢在咱们几人面前说。”
甄嬛却并未责怪,只是语气沉重地说:“你们说的,我何尝不知。但你们别忘了,太后娘娘…终究是皇后的亲姑姑。无论皇后做了什么,只要太后在一日,便会竭尽全力保住她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和这位皇后的凤位。要想动皇后,难如登天。”
殿内一时沉寂。忽然,林悦抬起头,声音压得几乎听不见:“娘娘,诸位姐姐…你们说,万一…万一当年纯元皇后难产之事,并非意外,其中…也有现今这位皇后的手笔呢?”
崔槿汐闻言,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你的意思是…?”她不敢再说下去,但眼中充满了惊骇。
林悦继续低声道:“若真如此…那太后娘娘,有没有可能…是知情的?甚至…”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个可能性已经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毛骨悚然。
承乾宫的内殿,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个隐藏在岁月最深处的、关乎最高权力核心的可怕秘密,似乎正缓缓揭开冰山一角。
所有的猜测都如同空中楼阁,缺乏确凿的证据,仅仅是基于蛛丝马迹的拼凑与推断。然而,林悦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她知道,有些骇人听闻的猜测,便是血淋淋的真相——皇后杀了皇后。
她寻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时机,确保四周绝对无人窥听,才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纯元皇后被亲妹妹设计陷害,以致一尸两命的惨烈真相,以一种近乎耳语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透露给了甄嬛。
甄嬛初时听得难以置信,美目圆睁,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林悦所言的那些细节,如同最后一块拼图,残忍地补齐了所有疑点。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彻骨的冰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那位多才多艺,性情纯善女子,竟是如此悲惨地殒命于至亲之手!而凶手,却多年来稳坐凤位,受尽尊荣,如今还在不断算计迫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