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悄然端起药碗退至门边:"少夫人有事尽管唤我!"
临走时担忧地瞥了眼雪子苍白的唇。
未来忽然皱起鼻子,像幼犬般凑近母亲:"怎么有药味?"猛地抓住雪子枯瘦的手腕,"您又偷偷干活是不是?"
少女急得眼眶发红,"我都十八岁了!能帮您管铺子、算账目..."
雪子望着女儿与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柳叶眉,心头酸软。她伸手抚平未来鬓角的乱发,腕骨在宽大袖管里伶仃地凸着:"好...我们未来最贴心。"
指腹摩挲着少女光洁的脸颊,“我的小未来啊…”她心头一酸,喉间又涌起腥甜:“真悟能娶到我们未来…是他的福气。”
未来突然扭绞着和服腰带,绯红从脖颈漫到耳尖:"真悟想问您...何时来提亲..."
“怎么?”雪子故意板起脸,指尖点了点她鼻尖,“急着离开妈妈了?”
"才不是!"未来扑进她怀里,发顶蹭着她下巴。
"等成了婚,我立刻接您离开这个冰窖!"
这一撞让雪子眼前发黑。她死死咬住后槽牙,硬生生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只从齿缝里泄出一丝闷哼。
二十年前,她也曾这样抱着母亲说:"嫁人后就带您逃出藤原家。"
可如今自己却成了笼中鸟。
"好..."她轻拍女儿单薄的背脊,"到时候妈妈天天赖在你家吃白饭。"
未来蜷在母亲膝头,指尖绕着和服金线:"妈妈,你知道我和真悟怎么认识的吗?学堂那群混蛋笑我是没爹的野种..."
她突然冷笑,眼尾挑起与山本一夫相似的锐利。
"我抄起砚台砸破三个人的头!"
暮光透过窗棂,照亮少女颊边淡去的疤痕。
“真悟却拿着手帕过来…”少女声音忽然变柔,“他擦我伤口时说'打人的手也会疼吧'…”
雪子安静地听着,掌心却掐出月牙痕。直到未来蹦跳着要去学管账,关门声响起时,她终于忍不住伏在榻边,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
未来蹦跳着拉开门:"我去找晴空学看账本!"
却在转身刹那僵住…
长廊对面,山本一夫不知何时拉开了房门。
昏暗中,他穿着墨色居家和服的身影依旧挺拔如松,不见丝毫老态。那双曾令敌军胆寒的眼睛,此刻盛满未来从未见过的担忧。
父女视线相撞的瞬间,山本一夫仓皇垂眸,浓密睫毛掩住眼底翻涌的绿光。
未来盯着他年轻得过分的面容,突然嗤笑出声。
“呵。”
未来从齿缝挤出冷笑,目光像刀子刮过他精致的和服领口,那是母亲很久之前熬夜缝制的。
凭什么母亲累出白发,你却毫不操心永葆青春?
山本一夫喉结滚动,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可未来已扭头离去,木屐声像冰雹砸在长廊上。
那笑声像淬毒的冰锥,扎得他踉跄后退。
他望着女儿决绝离去的背影,纸门在指间"砰"地闭合。
黑暗吞噬他前,一句呢喃散在风里:"阿雪有未来照顾...会好的..."
墙上的影子佝偻如老翁,可镜中映出的,仍是那个不会衰老的怪物。
雪子的身子如秋末的残烛,一日比一日衰败。
她的眼睛蒙着灰翳,看人时常要眯起眼,有时连晴空端来的药碗都模糊成一片虚影。
更蹊跷的是,明明没有伤心事,泪水却总不受控地淌过凹陷的脸颊。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密,暗红的血渍在帕子上晕开,像凋零的梅。
不到半年,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和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风一吹就能卷走。
未来急得嘴角燎泡,铃木珍带来的百年山参堆满案头,可雪子喝下药汤,仍像漏水的竹篮般不见起色。
那日午后,雪子靠在厅堂的软垫上,枯枝般的手轻轻拍着铃木珍的手背:"珍珍啊…"
她声音飘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二十多年,幸亏有你…"
铃木珍心头一刺,强笑着戳她额头:"说什么胡话!当年要不是你,我和阿追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
雪子将头靠上她肩膀,白发散在友人绯红的和服上:"我求你件事…"
她喘了口气,喉间泛着血腥味,"若我真撑不住了…未来和晴空…"
"闭嘴!"
铃木珍突然拔高声音,指尖却颤抖着拂过她枯草般的发丝。
"你自己的闺女自己管!要是敢撒手…我就让未来天天吃腌萝卜,让晴空去码头扛货!"
雪子低笑起来,咳嗽震得单薄的肩膀发颤:"你不会的…"
"想得美!"铃木珍狠狠掐她手背,却不敢用力。
"我天天让她吃剩饭穿破衣!让你在黄泉路都走不安生!"
可抱着雪子嶙峋的背脊时,她终是嚎啕出声:"天啊…你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