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妹妹……”探春握住怜春的手,声音哽咽,“你……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事若不可为,切莫强求,保全自身最要紧!”
宝钗也道:“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园子里有我们,你放心。”
贾环叹了口气,道:“既如此……妹妹务必谨慎。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计议已定,怜春立刻着手准备。她将园中事务暂时托付给宝钗和探春共同管理,账目由宝钗总理,外事由探春决断,遇大事三人(含贾环)商议。又去看了黛玉,黛玉依旧精神不济,但得知怜春要冒险北上,竟挣扎着拉住她的手,流下泪来,虚弱地道:“五妹妹……危……险……保重……”怜春心中酸楚,好生安慰了一番。
她只简单收拾了几件寻常富家女的衣物,又准备了些应急的药材和干粮。安娘子早已安排好北上的路线和沿途接应点,对外只称“安娘子侄女”欲北上探亲经商。
三日后,天色未明,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退步园”的后门。车上坐着改扮成寻常富商小姐模样的怜春,以及扮作管家娘子的安娘子和丫鬟打扮的鸳鸯、晴雯。
车辙碾过清晨的寒霜,向着北方,向着那座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城市驶去。怜春回头,望了一眼逐渐隐没在晨雾中的“退步园”轮廓,心中默念:但愿此行,能多带回几个亲人。这末世飘萍,唯有相依为命,方能寻得一丝暖意。
园中高楼上,宝钗和探春凭窗远眺,直到那辆骡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眼中充满了担忧与祈盼。
第165章
北上的路途漫长而艰辛。骡车颠簸,风雪交加,怜春主仆四人晓行夜宿,不敢有丝毫耽搁。安娘子经验老道,安排路线极为谨慎,避开官道驿站,多走偏僻小路,沿途皆有早年布下的可靠眼线接应食宿,倒也平安无事。鸳鸯和晴雯虽是初次经历这般风霜,但见怜春沉静坚毅,也便咬牙忍耐,尽心伺候。
越靠近京城,气氛便越发凝重。沿途关卡盘查明显严密许多,对北上的行人车马尤为关注,多有盘问。幸而安娘子准备的“路引”文书齐全,借口“侄女”北上探访经营丝绸生意的“舅家”也合情合理,加之舍得使银子打点,总算有惊无险。
行了约莫半月余,这日黄昏,骡车终于驶入了京城地界。但见城郭依旧巍峨,然而往日熙攘繁华的景象却大打折扣,市面萧条,行人面色惶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张与压抑。城墙根下,偶尔可见蜷缩的乞丐流民,眼神麻木。昔日车水马龙的宁荣街上,更是门庭冷落,朱门紧闭,唯有那对石狮子依旧矗立,却更显凄凉。
安娘子早已在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落脚。此处原是安娘子早年暗中购置,作为京城联络点,极为隐秘。众人安顿下来,草草用了些饭食,怜春便迫不及待地让安娘子去联系红玉。
直到深夜,院门才被轻轻叩响。安娘子引进来一个穿着灰布棉袄、头戴厚实风帽的女子,正是红玉。她清瘦了许多,眉眼间添了几分风霜与警惕,见到怜春,眼圈顿时红了,便要跪下:“姑娘!您……您真的来了!”
怜春连忙扶住她,亦是喉头哽咽:“红玉,快起来!辛苦你了!京中……现在究竟是何光景?”
红玉抹了把泪,压低声音,急切地道:“姑娘,情形很不好!两府被抄得干干净净,值钱的东西早就搬空了,下人们散的散,卖的卖。男丁们……琏二爷、珍大爷、蓉哥儿、蔷哥儿他们,十天前就被押解出京,往北边流放去了,具体去哪了,看守得紧,打听不到。女眷们……都关在刑部大牢里,条件极其恶劣,听说已有年老体弱的嬷嬷没能熬过去……”
怜春的心沉了下去,强忍着悲痛问:“老太太的后事呢?”
红玉摇头,泪如雨下:“哪里还有什么后事……府里被抄时,老太太的灵柩还停在府里……后来……后来听说被官府草草处置了……奴婢……奴婢没能打听到具体下落……”说罢,已是泣不成声。
鸳鸯在一旁听了,更是心如刀绞,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来。
怜春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悲恸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沉声问:“赎买女眷,需要如何操作?找谁打点?”
红玉止住哭泣,道:“奴婢这些日子多方打探,赎买官奴,明面上需通过官牙婆,但真正能做主的,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几位经手书办和狱吏。这些人,贪得无厌,没有大把银子开路,根本见不到人,更别说赎人了。而且,一次赎买多人,极易惹人注意,需得极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