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听听！”赵姨娘气得浑身乱颤，“这还不是存心的？我的儿，你也是主子，怎么就由着他们作践？你就不会告诉先生？或是啐他一脸？”
贾环缩着脖子，嗫嚅道：“先生……先生那会儿不在……宝玉……宝玉也在笑……我不敢……”
“你个没用的孽障！”赵姨娘气得在他背上捶了两下，又舍不得用力，自己倒先哭起来，“你不敢？你就任人欺负？你但凡有宝玉一分的胆气，他们也不敢如此！偏生你这般懦弱，可不是要气死我！”
常嬷嬷见状，知她这火气一半是心疼儿子，一半是恨铁不成钢，忙递上帕子劝道：“姨娘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环哥儿年纪还小，经了这事，日后自然就知道厉害，会长进些。眼下最要紧是给哥儿换身衣裳，仔细冻着了。那起子小人，自有天收，姨娘何必为他们动大气，反显得咱们没了格局。”
又低声劝：“老爷最不喜后宅吵闹，姨娘若为奴才拌嘴的事闹上去，老爷未必肯细问缘由，只怕先怪姨娘不能慈和教子，惊扰了太太。到时候，哥儿这委屈岂不是白受了？”
这话戳中了赵姨娘的心事。她虽泼辣，却也知贾政性情，最重体统规矩，不耐烦内帷这些鸡争鹅斗。自己若真闹去，未必能讨得好，反可能让贾环更不得脸。她抽噎着，渐渐止了哭声，只拉着贾环，一边骂一边替他擦拭墨渍，换衣裳。
第11章
一场风波，到底被常嬷嬷劝住了，只在屋里低声咒骂了半日“狐媚子”、“偏心眼”、“势利眼奴才”，又逼着贾环发誓日后要硬气些，方渐渐平息。
里间炕上，怜春静静听着外间的喧嚣哭骂，心中波澜不惊。这便是她所处的现实。贾环的委屈是真实的，他的懦弱和不得宠也是真实的。赵姨娘的愤怒与不甘，源于这森严等级下庶出子女与生俱来的窘迫与不公，可她自身眼界手段有限，除了撒泼哭闹，竟寻不到一条真正能改善处境的路。而自己，如今也只是这泥潭里的一粒微尘，唯有默默积蓄，等待时机。
她想起昨日签到的“春涧草”种子和素白银镯。那种子需得种下，银镯也需戴上。只是她一个奶娃娃，如何能自主行事？
目光落在窗台上一个粗陶小花盆上。那是前几日小吉祥儿不知从哪捡来的，里面原本种着的一棵草早已枯死，只剩一点干土，被丢在窗台角落。怜春心念微动，伸出小手指着那花盆，咿咿呀呀地叫。
常嬷嬷刚安抚好外间，进来瞧她，见她指着花盆，笑道：“姐儿要那个？脏得很，可不能玩。”便要拿走。
怜春却不依，扭着身子非要，小嘴一瘪，眼看要哭。常嬷嬷无法，只得将那小花盆拿过来，掸了掸灰，放在她跟前：“看看就罢了，可不许吃土。”
怜春伸出小手，在那干土里抠挖。常嬷嬷只当她是婴孩好奇，由着她玩，自顾去整理方才弄乱的被褥。怜春趁她不注意，意识沉入系统空间，取出两粒比芝麻还细小的“春涧草”种子，飞快地按进土里，又胡乱扒拉了几下土盖上。
做完这一切，她便失了兴趣，将花盆推开，自顾玩起自己的手指来。常嬷嬷回头看见，笑着摇摇头，将花盆拿到窗台最里面放着：“这姐儿，一阵风一阵雨的。”
过了几日，怜春又指着那花盆咿呀。常嬷嬷过去一瞧，竟见那干涸的土里冒出了两星极细微的绿芽，娇嫩得很。
“哟，这破盆子倒自己长出草来了？”常嬷嬷有些讶异，见怜春似乎喜欢，便寻了点清水，稍稍浇了些许，“既长了，就留着给姐儿瞧着玩吧。”
那“春涧草”生命力果然顽强，得了点滴滋润，便缓缓生长起来，叶片细长，呈淡雅的翠色，隐隐散发一股极清淡的草木清气，在这屋里竟有几分悦目。赵姨娘见了，也只嗤笑一句“烂草棵子也有人当宝”，便不再理会。
至于那银镯，机会来得更巧些。这日天气晴好，常嬷嬷抱了怜春在院里晒太阳，周姨娘扶着个小丫头慢悠悠踱步过来，手里拿着个正在绣的香囊样子，说是针线局新出的，拿来给赵姨娘瞧瞧。
赵姨娘对女红不大上心，敷衍看了两眼。周姨娘便坐到常嬷嬷身边，逗弄怜春，又拿起她的小手看，叹道：“五姑娘这手生得真好，指头尖尖长长的，日后定是个巧手的。”
常嬷嬷笑道：“周姨娘夸她了，小孩子家，骨头还没长硬呢。”
周姨娘却似想起什么，从腕上褪下一个细细的、没什么花纹的旧银镯子，道：“这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不值什么，就是圈口小，料子软和，不会硌着孩子。五姑娘日渐大了，也该戴点小首饰，压压福气。若姨奶奶不嫌弃，就给姑娘戴着玩吧。”她总是这般，送点小东西也送得怯怯的，生怕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