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也不是那种能和贵族往来的高贵小姐,藤原在她那就只不过是一个谁都可以用的前缀而已。
她沉默着听宿傩随口说自己是如何歼灭了此贵族直属的杂碎,还有另一贵族家庭安倍的杂碎,以及昨日黄花的菅原家小队。
“没有提名字是因为我不记得了。”他这么说。
浮舟暗自腹诽,好骄傲喔。但她也不说话。
这下浮舟认识到,宿傩是相当强大的咒术师了,这也难怪他的记忆能穿越百千年光阴,还可为她所用。
他没等到浮舟开口,问她:“不喜欢聊天吗?”
宿傩不如以前凶恶,因为他既没有握着她的咽喉,也没有带有威胁的低语。
他不等浮舟回答就接着说:“其中只有菅原家有点意思,曾经一位咒术师死后还在影响朝政。二十年前,由于畏惧他亡故百年的怨灵,还追赠了许多死后的官职--”
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真是丑恶啊,因畏惧就能把人奉为神灵。”
结果浮舟像是从迷糊中醒来,直问:“大人是在说自己吗?”
他开始威胁:“看在你是初犯,这次就放过你的僭越。是,我以为他们可笑至极。”
这下她捋顺了,京都的政治家是群胆小鬼,而宿傩其实不算遭人待见,但在他毫无悬念的大捷之后,面临的便是对方黔驴技穷的招安。
浮舟一想到,两拨丑恶的人互相指认对方为丑恶,好笑极了,于是赞同道:“可笑至极。”
他用力把她拥进怀里,嗓音低沉:“你不诚实。”
又不等她反应,宿傩挑起浮舟的下巴,嘴唇贴了上去:“也就这点地方像人类。”
他的余音在空阔的房间里传不去多远,就缥缈着消散了。
水流环绕的居屋里,两片身体安静地贴在一起,好像从未分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就在这处凉快幽静
的小院里住了下来。听说要一直等到秋收的时节。
浮舟也间或被宿傩带出门几次,粗略领教了几次国都的风光。
这里的街道十分气派,因是仿长安洛阳两城,开阔纵横如棋盘,城中有一道朱雀路分东西二城,还有其余整齐划分的九条道。
整体说来……
“你觉得平安京怎么样?”
浮舟搀着宿傩手,感觉这里的人讲话怪不客气的,方才有个人小声地与旁人议论他们的形貌,浮舟有心回头,虽看不了,这个动作也让对方乍然噤了声。
可见这些闲言碎语制造者也时刻关注着浮舟宿傩这边。
她都能听见的内容,想也知道宿傩也悉入耳中。
她回答:“还行,人多一点,别的和镇里也没什么两样。”
浮舟感觉到宿傩握紧了她的手,她却装作一无所知,路上买了些吃食就回去了。
然后,她再没出过庭院的大门。
宿傩并不算囚禁了她,不过他不提再出去的事情,浮舟也不请求。她如预想的见识到了平安京的衣香鬓影,也的确觉得对于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前些时候因道听途说的神往也就云消雾散了。浮舟在宿傩身边,这次安然度过了又五个月。
夏季与初秋一晃而过,这时候里梅的优势果真凸显出来。浮舟枕着凉快的竹席,忽然又开始好奇,那么里梅是由于什么原因不受待见呢?
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里他的术式都十分有用,加上做饭洗衣的生活技能,可以说是全年都极有价值,竟然一直没受赏识,结果被宿傩发现了。
这个问题她在某天晚上枕在宿傩大腿上的时候顺口问了出来,得到的答案也是未曾设想的荒唐:
“他还是个小孩,控制不好术式,把家里人冻死,房子也塌了。”宿傩抚摸她头顶的力道骤然消散,过了会手心才又贴上来。
看来捡漏也要自身实力过硬。这些被咒术师视为礼物的天赋在起初未必呈现温顺的包装,带来的也不一定是欢乐。
浮舟忽然问起本应不熟的里梅,宿傩不乐见此事,问她:“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里梅大人相当有才能,我只是好奇他的过往。”
说完这句话,浮舟就被宿傩请出了房间:“你已经知道了。现在,去睡觉。”
“可是……”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说[可是]的资格了。”
浮舟听到这里就坐起来,不再指着身下铺好的床榻再说话,拜了一拜,不求请,不提问,离开。
她留在他身上的余温,也消失在徐吹的西风里了。
这是宿傩在来京都后第一次甩脸,不知怎么的,浮舟听见他冷言冷语,倒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他要是一直随和起来,反而奇怪哩。
宿傩的优待是消耗品,浮舟从不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