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把头更向后扭,发丝轻盈逃离他的手,纤细脆弱的脖颈绷紧,正肖似其主人之无望:“可死在哪里不一样呢?”
宿傩冷哼一声,讥讽她无能:“连一句批评的话都不敢直接说出来,但你要是已有死志,却连这点胆魄也无……呵,多少还是叫我意外的。”
“不错,我正是一个随性的人,比起造化万物的主人也不遑多让。被你指责为灾难,以一般人的眼光看来,毫无问题。”他不费力就又掐住她的下颌,同样不怎么费力地就扭曲了浮舟看上去百折不回的脸,细腻的脸庞被弄出红印,重新转回眼前。
看见她咬着牙的样子,宿傩大感愉悦,告诉她:“至于你,你是差强人意的消遣。偶尔无聊,但刚刚好,不然怎么衬托出如今令人高兴的一面。”
他的情绪这一刻完全地被调动起来,比宣告即将火山爆发的时候更高昂,只为了手中的消遣。宿傩恶而自知地凑上去,吐出尖利的嬉笑:
“兔子急了会咬人,所以,事已至此--浮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就当是临终遗言。”
“……”浮舟被掰回的脸不再动弹,她甚至没伸手尝试徒劳地推开他,面容并不狰狞,沉静如睡:“倒是不必意外,理由我也说过许多次。不过,喜欢你,大概也可以看做懦弱不敢言的一种吧。”
浮舟听见自比造物主那段的骄矜时忍不住想发笑,脾气比天大,宿傩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既然如此,再也不必纠结他狂澜般间歇的情绪,他轻浮的就像林间雾,草上露,缘由恐怕自己都讲不清楚。那她能分清什么呢?
她自知这是时候到了,心想这下乌鸦终于称心,她要回去了。本也没有抵抗的余地,事到临头就像人撞天灾,索性冷静给下次铺铺路。
浮舟不对他扭曲的个性做评,随口消弭了自己言语攻击力不足的裂痕,赋予其爱的名义,草草呈递。
至于别的,她已心如死灰。感觉不到什么活着与生命美好的诱惑力了。
随他去。
但宿傩并没杀她,他松开了手,任浮舟自然低垂下头。
散落的乌发如瀑遮挡了她半张脸,也拦住了她迂晦衰败的容光。
引颈待死的过程十分漫长,浮舟又看不见,时间就成了一种错觉。按照惯例,她开始数数,从五十到一百,无事发生。她就明白,自己这是又死不掉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百无聊赖想,宿傩这是身体力行代替了牛车的工作,又念他有这么扭曲狰狞的思想,竟然还是爱听痴恋盲目的好话。
自己平常也未见如何不忠,他又偏偏总疑心挑事。浮舟惊觉,莫非宿傩其实是在试探她?
至今,宿傩也没做几件好事,打压和否定却是不见少的,还只针对她。这些羞辱有时挺教人疲倦,如果只为了无关紧要的怀疑就这样,那他还真是坏。
恐怕是从不在意别人是怎样受苦的,才会这样。也合了宿傩自己那句:被指责为灾难也毫无问题。他本人甚至还深以为傲呢。
浮舟心里想,宿傩果然有病,受了点排挤就恨不得给所有人一把灰扬了,但对因此被牵连的其他人则一点也不在乎。就算宿傩本人毫无察觉,浮舟却在此想明白了:
他和那些随便叫她瞎子的小孩正是一样。
不过她轻蔑他的思想,同时也眷恋温暖的身体和不用自己步行的便利。心想那就将来都表现得坚贞不移些吧,对她来说都没影响。随后,浮舟又延续起昨晚因体力劳动而欠缺的睡眠。
宿傩那边呢,他眼瞧着浮舟的脑袋低垂再低垂,像是气狠了。
他并非不通人情的天灾,只不过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无趣。时而表现冷酷,都是由于置身事外,看惯了而已。
不过浮舟……的确是与众不同的一位。大概是由于他的恶劣不端,才引起她如此反应的吧。
宿傩自己也有所察觉。全心全意恋慕一个男人,那男人竟然加倍地待她刻薄,那女人自然会意气消沉的。
尽管如此,他也并没分毫愧疚,宿傩是无须去取悦她的,因而也没有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意图。不过,抱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到后来,浮舟呼吸均匀地倒在他肩膀上,宿傩才发现,这个没心气的女人是睡着了。
有那么困吗?
她受到这些亏待,还能睡着,不会做着被欺负的噩梦又惊醒--宿傩发现自己的一只手停在浮舟脸上的红痕上,指腹在红艳艳的花瓣印上流连。
他撇嘴,忽然觉得自己也挺没用的。
温柔的手指顺手治好了她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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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宿傩:这女人爱惨我了(身体却很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