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舟原以为他的意思是扔了,宿傩身边从不留没用的东西,人也是。
她还有点心虚,但幸好还可以假装看书,于是状似不经意地点头。
“嗯嗯,随你。我的意思是…按照你的心意处置。”
结果等她推测宿傩已经结束,草草放下书,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根据封面选书」之后,进到宿傩最原初的生得领域。
浮舟看见御厨子神龛旁那些森然的白骨堆,现今被装饰成圣诞树。宿傩正用木屐压着一颗头骨,它的角上挂着香水礼品袋。
“你来了,”他跳下来,没溅起一点水花。“我想你以后或许还用得上。书?”
宿傩走到浮舟跟前,指了指她手上拿的。
“呃……这个不用,扔了吧。”一听他这么说,浮舟顾不上高兴他体贴,满脸都是「这种垃圾就不用留」。她有点羞涩地把东西交给宿傩。
他轻笑着扬起一团火,将之点燃。
“好了,麻烦解决。你还想做什么?”宿傩问。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想找个空闲的下午,去看画展么,附近的美术馆正好在承办展览。去看看?”
浮舟对外确实如此宣称过,但她实际上更加懒惰:“那是因为太忙了,总不好说我只想无所事事地在庭院里晒太阳。”
“我看你也不爱晒太阳,你皮肤很白。”宿傩一把抱起浮舟,搂在怀里。
她推他脸:“这也是……好啦,喜欢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也不丢人,但我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浮舟真是不喜欢宿傩这样子揭她底,她一路被生活推到现在,根本没什么时间自由发展兴趣爱好,细究下来怎么也不是她的错。
宿傩偏偏还要这么说!
她正欲加两句表示不满的话,可即刻便被推出了领域,身体一软,仰倒在被子上。
睁眼是天花板,和夕阳的光。
“你应该多出去走走,”宿傩在她身体里抬起手,浮舟感到他在操纵右手碰她的脸,轻微的抚弄像码头的风,送她出航。
“外面的世界是未知的,这很好,这样才值得探查。否则就太无趣了。”
“出门吧,浮舟,往哪里走都行。我不会让你感到冷。”
后来,诚如宿傩所说,她离开酒店,走进风中,冷气流并不侵扰她身。浮舟逆着人潮和风向,像蚂蚁攀过地图上的节点,像漂浮在大洋中的船只,抵达未知的更远方。
浮舟在外漫游到深夜,月光与街景都是常见的模样,可她就是觉得有所不同。
因为宿傩说的那些话?
他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的心理健康了,在他自己都扭曲的要命的情况下?
浮舟实再难以想象,他会表达「总是闷着不好」这类的想法,因为宿傩自己就没什么好奇心,到了她身上他就觉得不正常了?
但她不敢真的和他讨论任何事情,宿傩这家伙可是很敏感的,一点边界的碰撞就比多国地缘冲突还要命了。
浮舟只管好奇,却不问他,最后夹带细雨的风从北方来,她说:“我有点走累了。”
宿傩就建议她:“街对过往前走50米,有家定食店,营业到夜里,免预约。”
浮舟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见的,门口有写。”
这对话过分日常,浮舟从中感受到莫名其妙的反差,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宿傩问怎么了,她还在笑,但不敢告诉宿傩自己是因他像人类的一面而感到可笑。
浮舟解释说:“不是,听见免预约时候,感受到巨大的救赎……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走在街上,所有的店铺都不对外开放,心情难免郁闷。”
“反正,”浮舟止住了笑:“就是被排挤在世界之外的孤单,同时透过窗户,看到店里根本没人,那种气不打一处来,又想笑的荒谬感。”
他们到底是在预约什么?浮舟不懂啊。就像她也不懂宿傩,这些人,撇开安全要素,难懂程度都是大差不差的。
宿傩有答案,他告诉浮舟说:“以为通过预约的方式相互肯定,就可以互抬身价了。”
他又逗笑了浮舟,用他那种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言语。
宿傩造了个比喻,非常非常刻薄:“就像两只狗,认识的时候要互相嗅闻彼此的□□试探。无关紧要的自娱自乐罢了,你又何须在意?”
浮舟这下子更止不住噗哈哈的笑声了,她蹲在地上,手臂搭着膝盖,额头抵着手背。笑声就跟烧开水的蒸汽一样呜呜呜地冒出来,止也止不住。
宿傩感到奇怪,他是认真的在说的,言语虽则不客气,但毫不掺假。宿傩没有夸大。
浮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说你认为,它代表某种阶级认同,以及得体礼貌的自我介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