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真人之前就是这样做的。
浮舟在通道里推开他的时候,他不可能没反应过来,但他放任浮舟差一点就跑到了虎杖面前。
--重点是差一点。
重点是再之后又被抓住的绝望。
而虎杖有的时候很天真--他说不定会问为什么,说不定会无能为力的崩溃,然后真人会又击垮他一次,他像是会说:
“明明我只是说假如,实际上帝不掷骰子,我也没想真的押上什么。一切都是假设,你还真信了?”
肉身是盛放灵魂的容器,没了灵魂,就只是容器。诅咒们应该很喜欢容器。
一幕戏剧已经在浮舟的脑子里演起来了,她对此……
“你是不是有一阵没说话了?”三秒,五秒?浮舟注意到脖子上的压制,真人的手还在贴着她。
她猜测他对思想的感知要依靠触碰,而真人正在这么做,于是浮舟问:“我猜中了?”
真人不答。
浮舟还在轻飘飘发散思绪,想真人卑劣的灵魂,想囿于种种限制的咒术师,想卑鄙的通行证果然是一条坦途捷径,唯独不想自己。
能猜中但什么也做不了也挺无聊的,就这样吧。反正这家伙说什么就是什么,庄家、对手、荷官都是同一个人,还怎么玩?
“不,不会就这样。”真人忽然语气很火大,手臂绕浮舟身体好几圈,藤蔓一样包裹抬起她,她在其中被压缩得动弹不得。
“你只不过是一个玩具,凭什么比虎杖悠仁还自以为是?!哈?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以为你能想对什么?你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怎么……怎么一言不合还乱发脾气的?
浮舟胸腔被挤压得不能吐出或者再吸进一口气,但她还能思考,而真人说她浅显好懂,那她就回答。
--简直就像是上网视奸对家结果看见发的帖子因为内容不如自己意就跳脚了一样。
真这么容易受伤怎么不干脆死掉呢?被说两句就急了?
软弱如浮舟都还什么都没抱怨呢!
小孩子……吗?有点天赋但几乎没有自控能力,好吧,可能不止一点。
浮舟低头,又看见尚不知全名的七海烧燎的半边躯干,还有火上浇油的贯穿伤。
不同于浮舟动不动就往下跌,要靠真人的手臂支撑站起,七海则是几次三番想站起,却都被压制,白白徒劳。
想来惭愧,浮舟截至目前还很幸运的没受伤……可她偏偏最大惊小怪。
她盯着七海的创伤,像寄生血肉中破皮的荆棘,饱饮鲜血,倒刺尖端闪着金属冷光,现在所有的倒刺都在萎缩,像主干处退行,沿着来时的方向回缩。
真人的手臂正在收回。
七海的肩膀上有个能透出后面检票闸机的洞,他站起来,一步,两步,不知疲倦往真人处走。被毫不在意地拍开了,甩开好几米远,虎杖在后面扶住他。
……真人放过了七海,然后虎杖接住他。
浮舟简直要被气笑了。
这正中真人下怀,他伸出手拍了拍,吸引注意:“好啦,逾期没人选择就我来。如--何?你觉得还有趣吗?浮--舟!”
浮舟曾经从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四个音节可以被拖成这个长度,真人呼喊她的时候气势浑厚,混合怒火与兴奋的吼声几乎震碎鼓膜。
剧烈摇晃的恶意传达到她灵魂的时候远不如在物质世界让人头晕目眩。
浮舟只把它凝结成一声叹息。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如她所预判的所以干脆放走了七海,恰好说明他们二人的性命都无关紧要,但她比较讨人厌因此被留下了。
这也……
说到那个问题,浮舟从不觉得有趣,不过她还是问出口了:“你到底多大?”
真人声音又变得轻柔:“几个月吧,我们生长的很快的。忘了说,我是人类彼此憎恨的情绪中诞生的诅咒。”
而我不过是一个小孩博弈游戏里的玩具卡片,浮舟心里想。
没什么好抱怨的,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她又有点想流泪了。
即便是一声叹息在心底亦有波纹,散开,扩大,再扩大。
浮舟的内心和理智都在诉说同一件事情:
真人显然不会放过她。这就是终点,终结,终局,所有的一切记忆一切体验都要走到这里然后停止。你的生命并不比其他的生命更可贵,也不值得被让步。
它们诉说着:狭路相逢,到此为止了。
可是…她心中的涟漪扩散不止,涟漪要拉着它能争取到的一切继续震颤,直到把整颗星球,整个宇宙都囊括在内,都容纳进一个随时要消泯的震荡里。
它不肯接受理智指引,不理会无能为力的叹息,不在意耳边奚落的嗡鸣,也不关心最初那阵微风消融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