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咸的,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像是从来空无一物的样子。
浮舟终于得偿所愿。
【做的不错,浮舟。】乌鸦照例又对她道喜,他还说【这是怜悯的眼泪,他想解救你。】
就算她幻想着,有一天他也会将她吃掉,终究,在这个沉闷的、空气都致人眩晕的夏夜里,浮舟不能抑制住激动的情绪。
是因为又达成了一桩心愿?还是深受这个不会流泪的男人感动?
一时半刻也难以分辨,但总归,眼泪也如雨水,融化了一部分心结。
浮舟翻过身,也顾不上披上衣服,只管往宿傩的怀里撞,她奉上一双无暇的小手,绕着他的腰,嘴里说谢谢。
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也是这样的。
宿傩很擅长接住她,就和他每一次那样:“你很高兴?果然是从冥土里冒出头来的。”
她也不反驳,吐吐舌头,然后被他两只手指夹住,不得解脱。
“有点成果就得意忘形,真不该猜疑你有心机。”宿傩叹了口气,“邪门的事情百千种,我无需件件细究,因而你的这些要求,也就不多过问了。”
浮舟终于挣脱了舌头,撇开放在腰上的一只手,捂着嘴,也不理她。
宿傩还是耐心地低头,让她的额头碰到他的,鼻尖相抵,呼吸交融:“我只问你,三途川的风光,你还喜欢?”
所谓三途川,便是生者死后要渡的河流,去往冥界,传闻有曼珠沙华在岸边,川流中还有种种恶鬼,对应地狱道的火途、饿鬼道的血途与畜生道的刀途。
无间地狱她不曾去过,但所有的佛经不也都是没奔赴黄泉的人写就么。不难编。
浮舟应答:“不喜欢。”
她的声音清脆,斩钉截铁,说话没有半点鬼气:“河水……很冷,但火焰……很热,铁锈味道重得很。”
浮舟抬起脑袋,轻易碰到他的嘴唇,她贴了几下,觉得说的内容乏善可陈,到这里还不够,于是又开口:
“可纵有千百样不好,总有一天还会到那里去的,但在那种时候,大人会牵着我的手吧?”
她几乎是耐着性子央求他:“到时候,带我过去,好不好?”
宿傩忽然握住她的肩膀:“你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吗?”
浮舟当然知道,她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温柔道:“女子死后经由三途川,必由第一名与之交、欢的男人引其上渡船……”
宿傩的大手收紧,她也不喊疼:“除了你,还会有谁呢,宿傩大人?”
浮舟轻轻说:“再难的地方,只要有你在,我也就不害怕了。”
她说完这句话,宿傩就紧紧地拥抱她,几乎要将她嵌入胸膛。
“这可是你说的。”他一字一句,声音沉而冷肃。
并非是她承诺……传说就是这样。浮舟不能理解,这何以让宿傩如此激动,她的骨头在他的手中堆紧了,几乎要嘎吱作响。
“有点疼。”她抱怨。
他说:“忍着。”但手臂略微松开了她,手掌摩挲后脑,手指梳着头发。
浮舟享受着宿傩的抚摸,又在他怀里讲了一通好话,却没得到更多的反应,她不满又甜蜜,戳着他手感极佳的胸脯入睡了。
*
宿傩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终于打消怀疑,但浮舟自己知道,的确是她有意为之。
他这个人呀,比看起来好面子的多。
浮舟以为,要想得到所愿,必然不能事先被他知道,也不能让他多思考,更不能盯着他,催促他权衡。宿傩是那种比起解决问题更擅长解决提问者的家伙。
她素来明白,想要叫这个人流泪,恐怕比砍掉他的脑袋还难。
毕竟……后者差不多做过一回了,嘿嘿。
而且宿傩心性不平又恶劣,如果他觉得,她明知是为难还要坚持索求,恐怕又要生出很多事端。
随便思索就能假设出许多坏可能:
“她既然不在意他,他又何须在意她。”
“得寸进尺的蠢货。”
“她活不了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总之,宿傩的自尊心实在是很难对付,总会引到此女断不可留的方向上。
浮舟不会选择打草惊蛇。
她同时知道,宿傩偶尔……对她还算郑重。
细细数来,都是他隐约觉得对不起她,但自尊心不令他低头时。
哎呀,他这个人啊……不快的情绪在行动中,愧疚的情绪也在行动中,不好好说话。幸而浮舟不再觉得宿傩难懂。
宿傩怨恨这个时代,看见旁人的痛苦也觉可笑,自然,认为人类的遭遇不过尔尔。
难得能得到他的怜惜,不如好好利用一番。
至于他将如何选择--是因怜悯而破例,还是固守本心……宿傩不喜欢别人窥探想法,浮舟也就“抛掷任枭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