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的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即使不去揭开看,他也知道那里伤成了什么样。左手虽然没有受伤,可是肩上曾被一期一振的刀砍过,刀刃划破皮肤,划开血肉,几乎是贴着肩胛骨砍下,让他如今连抬手去接药碗的动作都变得困难。
他偏偏还是要伸手去够那碗药,哪怕听了三日月的话,他仍然不打算放弃。这份坚持简直到了偏执的程度,好像只有这么做,他才能证明自己还没有沦落成废物一般。
“您真是……”三日月叹了口气,只得将瓷碗递给他。
三日月没有夸张,因为药真的很苦。审神者在很久以前,其实是个怕疼又怕苦的人,毕竟越后屋家的小少爷,总该是被一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疼痛的事情经历多了,怕苦这一点倒一直没变。
审神者皱着眉把药灌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竟把自己呛到了,忍不住咳嗽起来,引得胸口的刀伤撕裂般的痛。
“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三日月见状,忍不住出口责怪,连忙伸出手,却看到太郎已经揽过审神者,轻轻帮他拍背顺气。
伸出的手僵住,有些尴尬地收回。他忽然想到,好像他们之前也并没有照顾过审神者,他们带给他的,只有痛苦罢了。
“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有点累了。”审神者把空掉的碗递过去,三日月这才如梦方醒般,他看了看审神者,表情严肃起来。
“有件事情,本来应该等您精神好些了再问,不过眼下我可实在无法容忍了。”他说着,眼里的深潭像结上了一层冰,“昨夜那场火——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个本丸里,不是没有人想杀死审神者,只是一直以来的微妙平衡维系着本丸的运转,他也很乐意看到这样和平的假象。只是,有人将他打破了,若是在前几个月,可能还只是挑战本丸的权威,如今更是碰到了他心里不可触犯的底线。
对审神者下杀手,只有这一点,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没有那种事,”审神者语气平静,“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您是在包庇行凶者吗?”
“我说过了,没有行凶的人。”
心里升腾起的怒意让这张总是笑吟吟的面孔变得阴郁起来,一向心思缜密的付丧神此时却犯了难。在审神者面前,他总像是输了一般,他不能逼他,如今也不想再威胁他。
会是谁呢?三日月思索着,不会是一期一振了,他没有必要事后再冒险将审神者救出,也不会是这些平日里出入主屋频繁的太刀,他们在想什么,三日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把握。对审神者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他倒是能想起几个,可是审神者如今明显包庇他们的态度,却让他感到棘手。
“您休息吧,”三日月终究还是服了软,“晚些时候药研会过来帮您换药,劳烦太郎殿下继续守着主公了。”
大量的失血让审神者头晕的厉害,只有躺下来才能得到缓解。不知是药研配的药起了作用,还是这副身体实在渴求休息,之后一连好几天,审神者都时常陷入昏睡。他也就这么放任自己,不去想冲田总司,不去想一期一振,让意识沉浮在一片黑暗里。有时候能感受到屋子进来了人,来人会伸出手试试他额头上的温度,帮他盖好被子,甚至在嘴角留下一个浅浅的吻,也可能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陪着他。放在过去,也许会让他受宠若惊吧。毕竟他曾经那么小心翼翼地珍惜过这种温柔。审神者分辨不出到底有几个人,又分别是谁,他没有强迫自己睁开眼的欲望,沉睡让他心安理得地和外界隔绝。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捅他一刀,他也懒得挣扎了。
这样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审神者的伤势有了些许的好转,白天清醒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本丸里一直以来紧张的气氛好像终于得到了缓解,那些自从审神者失踪以来就眉头紧锁心不在焉的刀剑男士,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人类的身体比起付丧神还是脆弱许多,药研藤四郎在一次晚间换药之后,再一次向门外守着的刀剑男士们汇报情况,说是一定要小心照顾,并且最少也得再卧床一个月。
这天的近侍是山姥切国广。作为本丸的中立派,他不在之前寝当番的名单上,和审神者之间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对于出阵以及近侍的职责,倒一直是勤勤恳恳,也因此得以被火灾发生后看谁都疑神疑鬼的三日月宗近信任,安排当这一天的近侍。
他端着药进屋,却看到审神者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正在穿外出的衣服。他的右手显然还不能用,单凭另一只手穿起衣服要麻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