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下发钗放在床柜上,三千青丝如瀑散落,陆询舟解下棉衣,留了件棉制的里衣便上了床,钻进被子里一下子搂住正在气头上的女子。
李安衾只觉得被中一下涌入一股凉意,随即就是被搂进那人带着清冽初雪的味道的怀抱。
她的一呼一吸间还残留着屋外的冷气,惹得怀中人不但没有转过头来,反而还慵懒地讥讽道:“一身傲骨的陆伴读不睡在藏经阁?”
“殿下使得一手巧妙的空城计。”
陆询舟语气闷闷的。
她也是事后诸葛亮,上了这人的床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藏在偏殿的东西可能还在,采薇方才所说不过是要诈她回来罢了。
毕竟如果李安衾真的收了她的取暖用品并告知采薇,那采薇怎么可能还会对自己多说一句“被子和暖炉不能带过去”,直接了当说最后一句不就得了吗?
所以肯定是李安衾嘱咐采薇,如果说完“被子和暖炉不能带过去”的话后自己还是没什么反应,就欺骗陆询舟说她私藏的取暖用品已经全部被没收了。
可惜为时已晚。
陆询舟只能硬着头皮承受公主殿下即将来临的怒火了。
“陆询舟。”
“臣在。”
“你最近在同本宫耍性子吗?”
李安衾这时才不急不慢地转过头,直视那人的眼睛。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脸庞上,公主殿下缱绻之中藏着陷阱的眼神令陆询舟不得不移开视线,装傻充愣。
“殿下莫要胡言,臣只是单纯的忙于学业罢了。”
衣领被冷不防地用力扯住,陆询舟飘忽不定的眼神被迫对上李安衾的挑逗意味十足的桃花眼。
眼波流转,含着不尽的意味,光润玉颜近在咫尺让陆询舟心跳加速。公主殿下含辞未吐,却已气若幽兰,令人意乱神迷。
“询舟告诉本宫,你是要当柳下惠般的君子,还是做那孔孟圣人?”
那人褐色的眸子中涌上一点欲色,纯粹与颓靡交织着,很矛盾,又很自然。
她们对视良久,直到李安衾听见一声很轻很轻的求饶
“求殿下……放过微臣。”
[一]守阁吏这个职位是我编的,还有就是在古代官和吏是有区别的,官的职位是需要通过科举的渠道来获取,吏的职位的话不需要,其主要获取的渠道类似于引荐。
[二]这里引用了鲁迅先生的原文,并稍作改动。
第39章 僭越
陆询舟很矛盾。
她自幼接受的礼教告诉她,怀中的女子虽然是已经与她有过欢好的恋人,但她同时也是大晋尊贵的长清公主。
她要抑制住自己的劣根性。
这份劣根性似乎来源于很久以前她就意识到的自身矛盾。
父母希望她做个品行端正的君子,希望她认真学习通过科举入朝为官,希望她勤恳于政、作风廉洁,或许稍大一些年纪便可以成家立业,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一辈子勤勤恳恳到了老年也有所依靠。
赢得生前身后名,最好还会因为活着时的美德和事业上的成就而青史留名。
很充实且美好的一生,属于她这个世家女应有的人生。
十一岁时,她第一次厌倦了大人无休止的期盼,她第一次翻出了禁锢自己多年的围墙,开始亲身体会市井的烟火。
少时流连市井烟火,见过千千万万的底层人民,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经历着世态炎凉,在生活的压迫下苟延残喘着。
她听过黄昏时坐在田垄上的佃户吟唱《诗经》,见过宵禁前的夜里推车小贩佝偻的背影,也怜惜着雪天被扒得衣着单薄卖笑的女支女,更诧异那在贡院及第的榜单前疯疯癫癫的举子……后来读史,当年大泽乡的草垛上,陈胜振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尚任侠气,大概是她第一次尝试去叛逆。
她心里向往着侠肝义胆、扶贫济困,表面上却依旧要装出世人所认可的谦谦君子的模样。所谓“世家”二字将懦弱的她囚于那一方天地中。
与李安衾相爱,大概是她的第二次叛逆。君臣有别,于是陆询舟试着能不能去跨越一小段的阶级距离,如同她希望自己可以抛弃官爵与厚禄混迹江湖。
只是乱了套。她的僭越与公主殿下的纵容使她萌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
她想打破她们间的差距,甚至以下犯上地去凌虐高高在上的公主。
她发觉自己其实是有冲破世俗的勇气的,但她又无限害怕会被勇气冲昏了头脑,干出了所谓出格的事情。
所以,她开始抵触与李安衾的亲密行为,甚至在欢好时试着温柔以待,但陆询舟所做的一切只是在不断的压抑自己,让自己更加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