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皇太孙,在两个小团子面前蹲下,温声问道:
“扶桑和小侍女是不是偷跑出来玩迷路了呀?”
十九岁的皇太女,眉眼带笑,弯腰问她:
“桑桑怎么一个人在宫中乱跑?”
李安衾告诉了李君琅前因后果,那位太女殿下“哦”了一声,笑道:“既然如此,桑桑要不躲到孤的东宫,让雍王皇弟彻底找不到桑桑,如何?”
“可是皇兄找不到我会着急的,万一再把母后惊醒,桑桑回来会被罚的。”
李君琅摸摸她的脑袋,语气怜爱道:
“东宫有你喜欢酥山,还有各种各样的甜点,以及——风筝。你记得吗?孤第一次带你出去踏青,手把手教你放风筝,你那时笑得可开心了。”
李安衾低下头,她不敢看那人。
“可我不想母后担忧。”
她当然很想去东宫,可是她长大了,表面上如何活泼开朗,心里还是要对一些事情有数的。
“果然。”李君琅苦笑一声,“连桑桑都……不要皇姐了。”
李安衾心软了,到底她还是个孩子。
那日她被带到东宫,一切都如同过去一样。太女的殿内收拾得干净整洁,没有淫乐,没有男宠,更没有堆积的酒坛,传闻中的一切都没有,只有那个一如当年的太女殿下。
李安衾蓦然想到一个词:
回光返照。
那日李安衾似乎回到幼年日日缠着皇姐的那些日子。皇姐喂她吃樱桃酥山,而后李君琅坐于床上,将她抱在怀中讲故事哄她午睡。下午她们去东宫的林苑里放风筝,李君琅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拉着风筝线,太女殿下近在咫尺,李安衾甚至可以闻到皇姐身上淡淡的冷香。
用晚膳时,李君琅身边的宦官告诉她们皇后发现长清公主失踪了,责罚完雍王殿下后连忙派遣众人四下寻找小公主,就连圣人都被惊动了。
李安衾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然而李君琅淡然地写完今日的东宫日志,接着温声安抚自己的小皇妹,告诉她自己有办法使李安衾回去免受责罚。
“真的吗?”
李君琅点点头,胸有成竹道:“真的。”
膳后,东宫传报圣人来访。
李君琅让李安衾藏在寝殿的衣柜中。
“皇姐,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李君琅安抚她:“不会。”
背过身去,李君琅眸中闪过一丝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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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问你,为什么谋反!”
李促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李君琅跪于地上,神色自若。
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古来储君谋反上位者本就是少数,她既然敢谋反,那么就知道失败的结果。
戾太子刘据为自保政变失败,最终自缢于泉鸩;愍太子李承乾密谋政变被泄露,最终被贬为庶人;节愍太子李重俊矫制发兵清君侧,最终被部下杀死。
他们当中只有李承乾因为父亲唐太宗最后的仁慈幸免于难,其余谋反失败的储君通通身死。
李促亦是如此薄情的君王。当得知太女的谋逆一事,他就知道废太女立雍王的机会来了。在默不作声地处理掉那些藏在长安外的私兵、贬谪了那些计划参与叛乱的将领后,李促亲自来到东宫质问李君琅。而此时此刻,暗卫营的人就隐于殿外,随时待命。
李君琅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衣柜,她嘴角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
“儿臣没听懂父皇在说什么。”
李促冷笑一声。
“朕在问,太女何故谋反。”
“那儿臣也问,父皇何故废后。”李君琅不卑不亢。
李促笑了笑,取下墙上的马鞭走至李君琅身侧。
李君琅淡淡地看向他。
“谋反是为了自保。儿臣知道,自己在储君之位上多待一日都是在伤及雍王皇弟的利益,陛下不就是想立他为储君吗?让雍王住进武德殿,武德殿是什么地方,您肯定知道。其实,您什么都知道!”
话音刚落,马鞭高高挥起,重重地落在李君琅清瘦的脊背上,“啪”的一声,回荡在寂静的东宫中。
衣柜中的李安衾怯怯地透过衣柜的门缝,看见皇姐与父皇对峙的模样。
“请问陛下用马鞭,是国法,还是家法?”
李促面不改色,厉声斥责。
“朕抽的就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第二鞭随之落下,打得李君琅背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若是家法,那陛下是在替儿臣的母后惩罚儿臣吗?”
李促听罢握紧了马鞭:“你还有脸提你的母后。”
李君琅凛然:“您说得对,正是因为儿臣的出生,才让母后被彻底困在皇家,也正是因为儿臣太过懦弱,才眼睁睁看着陛下废后而无能为力。甚至,儿臣还在后悔,未能弑君来报答被辜负的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