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兰给她这套牛仔装应该不是特意来试探她的……再换上的绸制寸衫才穿到一半,西比尔停了下来,胳膊只有一只套了进去,微微抬手,她看了眼腹部已经转变成粉红色的伤疤,不怎么丑陋,反而有些可爱,她任由不怎么冷的空气将自己包围,再继续穿衣,将那份不属于迪特马尔的湿气与热度全部束缚在衣领之中。
象牙制扣子还是扣到最上面。
领尖后的暗槽插入金属领撑,这样绸制的衣领也能保持笔直。长出来的袖子翻叠,用精美的袖扣加以固定。
以往穿衣也没有那么迟缓和慢动作的……所以……西比尔看向那件被她放回箱子,陡然有些孤零零的立领寸衫,最终落下了搭扣。
西比尔将手提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德兰:“我是船长。穿着方面和平时区别太大的话,大家会不习惯的吧?”
犹豫之后,西比尔又加了句:“啊,如果真的需要我一同的话,我可以穿大家都穿的那种开襟寸衫,但最好还是给我一件外套,我不大习惯让皮肤露在外面。”
然而敲开德兰所在舱室的门,将手提箱递还后,西比尔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话,还是不得不抬头。
这时候,西比尔总算明白德兰所说的‘要不要一起试试新衣服?’是什么意思了。
忽视掉胸前那一抹白皙之下围着的一圈子弹带和腰间挂着的棕褐色皮带扣,天蓝色沉袖罩衫加上黄色马甲,白色紧身马裤配送红色的牛仔靴。
这明显是刚刚给她的这一套牛仔装的女士款。
德兰头上戴着没有花朵就是枯枝编织而成的花环,她背着一杆装着刺刀的滑膛枪。整个人显得既美丽,又危险。
“佩德里戈阁下,你知道军队里鼓舞士气的三大法宝是什么吗?”德兰倒是没对西比尔没穿牛仔装表示疑惑,而是发问。
西比尔早就对着这‘盛世美景’低下了头:“是物资、军备和纪律。”
“不不不。”德兰摇头,“是荣誉、殊荣和奖赏。简而言之,就是荣誉。”
德兰说:“十个月以上的生死与共才有可能铸就一时的袍泽之情,而要毁掉它,常常也只需要一个瞬间的自私自利。”
“佩德里戈阁下,你相信吗?他们也可以书写历史。想要取得接下来的胜利,我们必须要让我们的追随者相信,我们正在勇闯险境、开创伟业。要让这些水手们认为自己的性命乃至于牺牲是必要的,后来人都会惊叹于我们的勇敢,竟能够成就这样的光辉事迹。踏上这座充满危险的小岛,这只是永垂迪特马尔历史的一小步,只是把自己餐桌上的酒分给他们还不够,阁下,你是迪特马尔国内首屈一指的贵族,能和你并肩战斗本身就是一种荣誉,倘若你不顾自身的残疾且勇于战斗,相信我,我们就赢得了这次镇压叛乱的四分之三。”
“还有四分之一呢?”
德兰笑笑:“那就是敌我双方的相对兵力了。”
所以说这四分之一是铁定没有的。这真的是一个让人感到悲伤且无力的故事。
西比尔还是不能相信德兰的一面之词。什么贵族?现在可是共和国了,梅特兰不过是慑于德雷蒙家族还没有垮台才听命于她,平时那些水手也不怎么尊敬她这个船长,相较于她,他们可能更愿意亲近德兰。
就是最唯物主义的哲学家不也是这么说的么?
阶级社会里变化的关键动因从来就不是什么技术和生态因素的进步和影响,而是改变了生产关系的普遍存在的自我利益的计算。
不过看德兰这架势,身为一个‘男人’,就留守在船上,让一个女人去冒险,就算后面回到了迪特马尔,东山再起,这也是佩德里戈家族名誉上一个洗不去的黑点……
西比尔没吱声,思考着德兰的话。
“我想佩德里戈阁下你并不是某些胆小如鼠的贵族。既然打算成立先遣队,那么就不能白白派遣了他们出去。我们要为他们的性命负责。我或许能在这方面派上一些用场,可我只是一名乘客,在这艘船上没有任何可行的职务,如果你不支持我的话,谁愿意听我的话呢?你不会相信连船长都不在的先遣队就能产生什么好的结果吧?那不明显就是派去探路的送死队吗?”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么想没错。”西比尔认为德兰的假设很对。
“这么说,你同意换上牛仔装了?”德兰高兴的样子让西比尔的脑子一下子没能转过弯。
随即。
“你这是偷换概念!卡尔斯巴琴小姐,你怎么说也是个贵族,不要求你平时都戴手套,撑洋伞,用头纱遮面,但是穿成现在这副样子,绝对是有伤风化的……啊,唔,你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