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还没有写完,马车便在大门口停下了。
一个戴着假发,两鬓仍能看到斑白的仆人坐在等候室,他一面打着盹,一面侧耳像是在倾听从城堡深处传来的这里并不存在的钢琴声。
根据规定的作息时间表,中午十二点到两点是迪特马尔公主(即亨丽埃特·阿德莱德·玛丽·路易莎)的休息时间和公爵夫人弹钢琴的时间。
马车车轮在石板铺就的道路发出的刺耳声音将他从宁静安然的状态拉了出来,他从等候室探出身子,看向从轿式马车走下来的人。
“贝纳克先生。”西比尔走在维多前面,低声向眼前这个老仆打着招呼,“您不认识我啦?”仿佛距离城堡深处还如此远的这里一旦声音过大也会惊扰到里面的那些人。
德·贝纳克先生是从她祖母时期就侍奉在这座城堡的老人,他看见西比尔后没有一点惊讶,在收到对方的来信后,他早就知道对方总有一天会再来这里,他并不为西比尔如今的样子与记忆当中差别许多感觉有任何不对,他低声报告了现如今城堡的情况,特别告诉对方,现在的维纶公爵不在这里。
西比尔比对方更清楚这一点,假如她的弟弟夏莱·德·佩德里戈在这里,她是决计不会想着来拜访母亲的。
那家伙要是在的话,绝对会把一切纯粹的感情都搅合的一团糟。她完全有理由这么认为。
“您老了许多。”西比尔在经过时对吻她手背的老仆人说。
“您也长大了。”对方回应她。
“这位是?”贝纳克看向在西比尔旁边的维多,“是兰恩先生吗?”
这段时间,维多长高长壮了很多,一点儿不会让人误会是少年了。在他想要开口解释前,西比尔先澄清道:“不是,这次只是我过来。”
贝纳克先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忧郁起来。
西比尔便向贝纳克先生介绍起了维多,顺便也向维多介绍了一番贝纳克先生,然后说:“很久没有看过母亲了,所以这次我先过来。”
看了看表,主要是为了核查一下革命后母亲的习惯有没有发生改变,确认没有发生改变后,她便对维多说:“还有半个小时,这段时间我带你看一看这里吧。”
要想在这座老旧的城堡里去往某个地方,既考验视力,也考验方向感,任何人初次来到这里,都要面对曲折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和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圆形拱门,如果没有向导,很容易就会迷路。
和波尔维奥瓦特城市中心的许多宫殿相比,安格城堡内光线相当灰暗,维多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注意着楼梯上方的枝状吊灯,那盏灯一直点着,可是四周并不能给人明亮的感觉。打开窗户时,冬日的阳光也仅仅在脚下形成一个半弧形的圈。
除了贝纳克先生,还有顾伟尔先生、阿萨布克先生、特维伊先生……西比尔和好一些陪送她的仆人轻声细语地就过去和现在以及将来的一些事情谈论着,敬重他人的习惯和沉淀在彼此内心的那种深厚感情交织在一起,虽然谈话总是以一个人为中心,但是在这里,并不能看到亨利六世时存有的那种阶级分明的君臣关系。
西比尔首先带维多参观的是在城堡中被称作是药房的宽敞大厅。
在这里的桌子上摆放着整齐而干净的一些罐子,里面装着都是秘方所制的药膏,每年都由本地的医生和神甫制作一批送过来,现在已经积攒很多了。此外,房里还有许多瓶装的配剂,以及许许多多装有药草的盒子。一间橱柜里是纱布,另一间则堆着许多旧衣服,这些旧衣服的面料都很细腻,适合做成病人需要的包扎布。
在药房前面的一间屋子里,安格夫人在时,平常都会聚集许多前来求医问药的病人,现在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西比尔接着写起信来:“……那时候安格夫人坐在布面沙发上,依照我的权利,我能待在她的沙发旁边。两个惯常来行善的修女会告诉病人们哪种伤残症状适用于哪种药,安格夫人会指明药膏的所在位置,让一位绅士走到后面的房间拿出来,我呢,我就去抽屉里拿出来一块剪好的布条,看着那些药膏是怎么被倒在上面、被覆在病人的伤口上。她是一个助人为乐的老太太,我总是听人们说:我们能有这块地,多亏您奶奶呀……我们的教堂也是您奶奶的建的……我儿子的十字架还是您奶奶给的……好树是不会长歪的!您以后准也会是个好人,是不是?或许就是从那时起,我认为我会好好做人!”
“回想起来,那时候我已经认识一些赫塔利安文字了,并略微能说一点佩文斯的赫塔利安方言,可是后来我在神学院的时候就完全忘光了,好像从来没有学过、没有说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