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上尉一下子从悲伤的情绪中来到了恐惧的情绪中,他说:“不是多的问题,实际上,我认为敌军的炮火并不猛烈,根据他们发射的炮弹数目来看,他们的大炮绝对不会有我们多,甚至有没有我这一支分队的多还成问题呢,但是……但是……”
在由大炮发射炮弹冒出的硝烟中,在连续不断的堪称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上尉每听到一声炮响,他就感觉到颈椎连接脊背的这一条神经在不住颤抖着,让他很难将一句话一下子说完。
他倒是一连说了好几个‘但是……’
这位新炮队的指挥官终于不耐烦起来,在勤务兵给他的烟斗换了一斗烟后,他皱起了眉毛:“但是什么?您说啊?!”
这声督促给了上尉勇气,他脸上那种令人不愉快的恐惧感还在,但语气却充满了兴奋,他用他那种软弱无力的,犹豫不决,但依旧尖细的声音叫喊起来:“我怀疑他们把臼炮拉过来了,但那不可能,所以他们最起码有一门重磅加农炮,不是我们这些六磅炮,应该是八磅炮,或许……或许……是门十二磅炮。不然他们没办法向我们发射爆破弹。”
“我们这类六磅炮发射爆破弹一定是会炸膛的。”上尉无视身处的这种轰鸣声和喧闹声交杂在一起的环境,他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听到他这话的对方脸上。
“可是,他们难道会有这样的炮吗?”新炮队的指挥官脸上果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提醒勤务兵给他装满了烟丝的烟斗点上火,他说,“还是说他们向你们发射了爆破弹?”
原本该以肯定语气回答的上尉还是报以犹豫:“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就打了一发,炮弹是在我们头顶上炸开的,距离估算的刚刚好,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去熄灭炮弹上燃烧的引信,但是破片造成的伤害非常可观,担任我助手的谢科在炮弹炸开时就被打死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上尉所说的话,国民自卫军的炮队在被炮击了一轮后,就根据炮弹飞过来的轨迹以及在黑暗中不合理存在的那大片硝烟判断出了炮队所在的位置,开始予以还击。
最开始还是非常常见的实心弹,几乎在每一次炮队这边的大炮炮口冒烟后,都有炮弹飞过来,或是落在地上,或是打中人,或是大炮和马,对方还击的炮弹数量比起他们发射的炮弹数量远远不如,真的要比较双方的损伤,这位新炮队的指挥官有理由认为对方只会比自己的更多,但是前面那些发射的实心弹似乎仅是某种测试,测试双方之间的距离需要那颗要从那门重磅加农炮炮□□出来的爆破弹的引信该设置多长会比较合理。
在这位新炮队的指挥官眼前,仿佛形成了一个幻想的世界,在他的想象当中,敌人的大炮全都变成了重磅加农炮,全都在发射爆破弹,而那些炮弹瞄准的位置就是他目前所在的这个位置。
他看着并列在一起的那十门大炮,那些炮手给大炮装弹和发射的动作就像是他自己的呼吸。他倾听着那些炮弹时起时落的声音。
然后他对这位上尉说:“我听说……”
仿佛上尉的犹豫不决也传染给了他,这位新炮队的指挥官说了好几个‘我听说’才将这句话说完:“我听说十二磅炮在长距离射击时比六磅炮的精确度更高。”作为一名炮兵出身的炮兵连长,他非常明白炮手们在操纵火炮时,会非常倾向向目标的中部进行瞄准。他的炮兵们是这么做的,那么,那些国民自卫军的炮兵们也该会这么做。
差不多是时候了,冥冥中他有了这种感觉。
这时,从瓦尔瓦拉村的右边,就是国民自卫军炮队所在的那个位置滚出来一团烟,那团烟被风吹向左边,他似乎能够看到那个像是小球一样的物体上点燃着的引信。
“要炸开了,要炸开了,要从我们头顶上炸开了。”他低声说。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避无可避的,不可能让炮兵们为了躲避这颗炮弹离开他们炮兵身份存在依据的大炮,作为这支炮队目前的最高指挥官,他不能,也不会在炮兵们在面临同样危险的时候离开岗位。
所以。
在那颗爆破弹在炮兵们头顶上炸开,一下子击倒了两匹马,破片炸死了相邻的两门炮的五名炮手后,他手里拿着烟斗,很快跑到了战死的一名炮手身边,捡起浸满鲜血的推弹杆,在这些炮手还沉浸在惊讶与惊恐中时,亲自装填和发射加农炮。
现下担任军需官的上尉也从这门炮跑到那门炮,他时而进行瞄准,时而清点起那被击倒的两匹马所拉的弹药车的炮弹数量,时而让人把伤兵和死马拖到后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