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成狗崽子啦?连你的亲舅舅你也要劈死吗?”那种歇斯底里的愤怒仿佛有形的火焰在黑暗的夜中摇曳着。
他一开始的惊讶一下子平复下来,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平静在胸中潜藏了下去,语气冷下去,声调就高了上去:“又不是明知道故意这么喊的,不是没有认出是你吗?”
“怎么会认不出来?还有,你这是什么语气?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我可是你舅舅。”
他皱了皱眉,这是战场,不是家里,不过对方显然还是把他当做以前那个跟在舅舅身后那个吵着嚷着要玩军棋游戏的小孩子,于是他也用往常在家里的那种语气说:“舅舅,别生气了!我还没正儿八经地看过你穿军装呢,那肩章,你在家里也没戴过,另外,你跑的那么快,就像屁股后面撵着一团火似的,我们也快一年没见面了,认不出来是很正常的。”
这个说法倒是说服了男人,哼哧哼哧地喘了会儿气,他不再追究,而是说:“你说得对,快一年没见面了,你在监狱里待一年了,还是这个鬼德行,我可怜的姐姐,她要是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怕是要一下子哭昏过去……肩章吗……当了十年的少尉,这难道是什么光荣的事吗?我是前一阵子才升的中尉,唉,打仗要死人,可是平常难升官……”
“哦,那你得亏碰见了我,死不成。走吧。对了,舅舅,你的子弹袋和佩剑,先给我。”
“你要这些干什么?”男人一下子警惕起来。
而这时,他一下子提高了嗓门,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我命令你投降!在战场上遇到拒不投降的敌军,按照规定应该怎么做,你知道的。”
这话起了作用:男人摸了摸肩膀上挎着的子弹袋,将其和腰间的佩剑都拿在了手里,很不情愿地将其交给了这个小狗崽子。
往国民自卫军中央那个固定排前进的时候,男人碰到了好几个和他差不多遭遇的伙计,几个被家人或者亲戚俘虏的可怜人聚在一起,难免唉声叹气:“瞧这些臭小子们,都嚣张成什么样子了!没有哪一个臭小子懂得尊重长者,或者,比如说,在战场上遇到时会放对方一条生路,而是有意……拿我们的脑袋去换军功……哦哦,看我们正规军里的年轻人多好啊,叫他往东绝对不会往西,打仗时虽然害怕但该冲的时候还是会冲,这才是成为一个好军人的必经之路,可是我这个外甥啊,非要参加什么国民自卫军,蹲了一年牢不说,这会儿又干起来了。脾气也坏透了,可他小时候是个多么善良柔弱的好孩子呀。我这次要是没死成,以后迟早也因为是这家伙的舅舅被折腾死……去世的将军,愿您在天堂幸福!”
没怎么费事,德兰带领的国民自卫军就冲垮了林道的预备队……
过了一会儿,德兰把俘虏来的人集合起来,带到山脚较为隐蔽的地方,也没有介绍自己,就非常干脆利落地说:
“林道将军战死的消息,公爵很快就会知道。右边的树林已经打起来了。我们没有多少能够看守你们的人,但我劝你们不要借机生事,你们要是敢给我们添乱,我就命令看守你们的士兵把你们当做卡弗兰的那群海盗船长一起给砍了!”德兰用她那双灰色的眼睛扫了扫穿着整齐军服的群岛正规军,带着明显的蔑视口气说,“你们中有很多人,参加过二十年前的战争,也参加过去年和今年卡尔斯巴肯以及维拉斯的战斗,不少人战斗经验丰富,是年轻人的榜样,我也希望我们的年轻人能够一直将你们视作是榜样。诸位,我们是来打仗的,但既然是来打仗的,就不能讲什么情面!现在排成纵队,跑步到那边去,到右边的树林那里去,然后和那里的第三连和第四连会合。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和你们在那里的年轻人一起去进攻公爵的左翼。开步走!快!”
俘虏们一声不吭地听完她说的话,又一声不吭地朝右边树林那儿跑。正规军们已经很习惯服从命令了,虽然还不是很清楚状况,但当时照做准没错,直到走出德兰的视野,他们回头望时发现跑在他们后面的就是先前俘虏他们的那一群人后,紧跟着那个男人的另一个俘虏找男人聊起了天:“上帝啊,你看见了吗?他们领头的那个年轻人,我数了数,他衣服上有七个洞,也就是说他至少中了七弹,但是他毫发无伤,这可真是令人感到出奇的好运气!”
这名俘虏不由得嘟囔起来:“要是我们的将军也能有这样的好运气就好了。”
身为中尉的这个男人也高高兴兴地附和说:“是这样,像这样的运气真是难得!七颗子弹全打在一个人身上还能打不死人的吗?就拿去世的将军来说,他可是被打在他身上的第一颗子弹就给要了命,愿他在天堂幸福,虽然他是我们的将军,而且活到了七十一岁,但是运气不好就是不好,唉,打仗要死人,最好死的是别人,平常难升官,要是打完仗还活着,那不想升官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