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比尔开始碰到伤员了。
有一个人,被子弹打中了嘴巴,她看着那个人一只手捂着腮帮子,一边发出呼哧呼哧像是猪叫的声音,吐着血。而她碰见的另一个人则是被两个人架着,他的喉咙处血肉模糊,血就像是从瓶子里倒出来的那样流到他的前襟,他脚下的泥土往往不等他脚踩到那里就完全变了颜色,那张不甚年轻的脸上有一种痛苦,几乎和恐惧融为一体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小径,沿着山坡,或许说该是山沟的一处通路往下走,在稍显平整的土地上,有几个并排躺着的人,这些人是被自己人从前线拖回来的。他们还遇到了一群士兵,并不是所有人都受伤了,他们看到了林道将军,但是还是我行我素互相喊叫着。
在前面一点的一团白烟里,已经可以看到打退了进攻,这时候在稍作休整的一排排士兵们,为首的军官看到了将军,立马叫喊着去追刚刚的那群士兵,要求那些没有受伤的人归队。
西比尔闻着浓重的硝烟味,看着那一张张被火药熏黑的脸,有些人在给枪支做护理,有些人正从口袋里掏出子弹玩,还有些人,她看着离她有些远的一些士兵还在射击……可是,既然敌军已经被打退,这射击又是在射击谁?她问他们,毫无疑问,他们也不知道。
这个只剩下一个营编制的团长也是个老头,和林道将军比起来,年纪可能小不了太多,他脸上的笑容堪称明媚。他向林道将军报告说,国民自卫军的进攻已经被打退了,有一小队骑兵企图向他发起进攻,但在支援来到之前,那些人也被打退了,他派出了一半的人进行追击。前面的被打退还好理解,而后面的被打退,就是这位团长自己也说不清楚,实际上,在这半个小时内他对于他所指挥的部队以及部队面临的情况是一无所知的,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敌军有多少人,不知道敌军准确的方位,在敌军骑兵来了又走之后,他也不能笃定究竟是打退了对方,还是对方就只是虚晃一枪,也没有发生任何实质上的接触就走人了。
西比尔在这时就还是静静听着,她听着这名团长挥舞着双手说:“整个战线是稳步向前推进的,我们马上就要俘虏一些人了,就是这时候,有人喊骑兵。我们就开始射击了,不是朝着那些逃跑的步兵,而是朝着随时可能在烟雾中冲到我们面前来的骑兵,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都知道,让步兵被一群骑兵近身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林道将军还是低下头,表示对于眼前的一切理解,对于团长的做法赞同,表示一切的一切都符合他的愿望和设想。
他朝副官转过身,命令已经调过来的预备队。全部的预备队都过来了。西比尔惊讶的发现林道将军的脸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不该是一张七十一岁老人的脸能够表现出来的一种年轻,那原本无神的眼睛就像鹰一样,藏着几分锐利,那种努力装出的指挥官的样子也不见了,他举手投足的动作是那么缓慢和从容不迫,并不是标准的迪特马尔正规军军人该有的样子。
这名团长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他恳请林道将军不要再往前走,因为敌军随时会再回来。
“他们有六路人呢。”瘦小的老团长瞅了瞅林道将军,又瞅了瞅西比尔,但是西比尔一句话不说。
“啊,他们回来了。”团长看着阵地之外,发现下属们仅仅是无功而返后,他对林道将军用起了请求的语气,“将军,看在上帝的份上,原谅他们吧,这种晚上进山和那群人打,简直是自寻死路。”
但林道将军没有搭理他,他命令这个只有一个营的团停止射击和调整队形,给来支援的预备队腾出位置。
西比尔能够看得清这些预备队士兵们做工精良的制服,也能分得清这其中的军官与军士,可以看到属于丰查利亚群岛岛旗的旗杆。
在这时候,从维拉斯湖的另一边刮过来一阵风,那原本遮天蔽日的白色烟雾就像舞台上的幕布那样被从一边拉到另一边,于是,在无功而返的士兵们背后,那是所有人的目光所在,那是一队以纵队行进的国民自卫军。
“走的真整齐!”西比尔听到将军的那名副官如此说。
而林道将军的预备队,这是一个半营,他们一路轰走挡在他们前面还不走开的团长的士兵,不等走到将军面前,西比尔就能透过脚下的土地感受到他们齐步走的脚步声。
真是沉重呢!
站的离林道将军最近的一个预备队士兵脸上带着一种幸福的笑容,显然,此时此刻,他除了想要在他的长官面前表现出勇敢之外,什么想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