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公爵高高举起的鞭子晚落了一步,那个逃跑的士兵就像是泥鳅那样呲溜一下从卡在车队里几乎没动弹的车底下面钻了过去,消失在了他的眼前。鞭子就那样避无可避地落在了那辆车的帘子上。女人刺耳地尖叫着。这让安德鲁公爵本来就坏的心情更坏了。
负责赶车的那名士兵告知公爵:“这是第二团军医的家眷……丈夫被打死了,我找车花了点时间,这才掉的队。”
“归队。”安德鲁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这里离索不拉不远,她可以自己回去。”
“大人,发发善心吧。我难道能独自驾着车回去吗?”军医太太喊道。
负责赶车的士兵也说:“请您让我送这位夫人回去。难道您没有注意到她是一位烈士家属吗?”
安德鲁朝女人看了一眼,没有回答,他又转身对士兵说:“我让你归队……回去!”
“将这位夫人平安送到索不拉后我就立即归队,求求您了。”士兵再度重申了自己的请求。
“你有什么责任和义务这么做?”安德鲁公爵努力保持着克制,但他的语气不无火气,“你是她的什么人?难道你,你不知道作为一名军人的天职,就是要无条件服从长官的命令吗?这里的长官是我而不是你。你,归队!”他也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除非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安德鲁公爵没有来得及把‘感情’这两个字说出来。
“大人。”士兵慢慢握紧手中的缰绳,将弯曲的脊背慢慢伸直,他用明亮但傲慢无礼的目光直视着安德鲁公爵的脸,“作为士兵我服从命令,但是……”
安德鲁公爵意识到对方将要说出什么样可怕的话,他急忙打断道:“你是哪里人?你是美丽爱国者俱乐部的成员吗?军团里的服役人员都不被允许参加私人俱乐部……”
“我不接受您对我人格的侮辱。”士兵大声而响亮地把话说完了。
显然这名士兵很喜欢自己说的这句话,在说完之后,他第一时间不是想到将要受到怎样的责备,而是为自己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感到高兴。
“谢谢您愿意在这种时候也挺身而出。”军医太太有些热泪盈眶,她对士兵说,“请保护我到最后吧,大人。”
安德鲁公爵不再说话,他隐约能够听到背后有人在赞叹这名士兵的所作所为。他看到这名士兵已然沉浸在自己成为了一名与恶人为敌的英雄状态中,一般人处于这种状态是很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的。他看到他这种不体谅这位在车上坐着的烈士家属的行为充满被嘲笑的危险,他最后的那句话不该直接说出口,但是这样的猜测本身也是正常的。谁允许军人在打仗时还带着家眷的呢?那个军医难道以为自己是个医生就不会被打死吗?要是谁都以卫护家眷乃至伤员的理由拒绝归队,那么那些已经归队,要以性命去面对炮火的那些人,遭受的又是多么难堪的一种不公平啊?!
这时安德鲁公爵的本能促使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无数可以谅解的想法,没等周围的议论进一步发酵,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的安德鲁公爵就冲到那名士兵面前,举起鞭子说道:
“请——您——归——队!”
士兵身上的英雄状态一下子就被解除了,他丢掉手上的缰绳,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去。
“这种与长官直接进行对抗的状态都是军队训练不够到位造成的。”安德鲁公爵看着那名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收拢好的部队方向走,他嘟囔了一句,“还是太年轻了。”
安德鲁公爵眼皮也不抬地离开那个对他投来怨恨与无助眼神的军医太太,继续带着副官往林道将军的前卫部队方向收拢部队。
在必要的人员满足需求后,安德鲁公爵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炮兵分队上,他有两支六炮制的炮兵分队,炮兵分队采用的火炮并非迪特马尔炮兵体系下的十二磅、八磅以及四磅炮中的任何一种,而是罗曼王国普遍使用的六磅。
这两支炮兵分队在去年镇压卡尔斯巴肯叛乱时发挥了了不起的作用,安德鲁公爵相信,在这次与国民自卫军的战斗中,炮兵同等重要。
差不多到了深夜,西比尔掏出带记事本的夹子,一只手反握着当做垫板,开始用铅笔在纸上将一则《拉封丹寓言》里的故事从迪特马尔文字转译为丰查利亚文字。
以其中《乌鸦与狐狸》为例,她已经能够很好地用丰查利亚语读和写了。
在她待在马车的整个时间里,像到索不拉之后经常的那样,如果她不主动开口,斯卡龙是不会主动说话的,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非常无聊,突然,斯卡龙翻阅着之前西比尔的翻译,起了一个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