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比尔此时思绪清晰,各种想法在头脑里集聚又被迅速地梳理成各个有主题的框架以备取用。在里迪镇遭遇的一切以及挫败尼多洛在卡尔斯巴肯的统治,那些画面的全部细节生动又形象地展现在她面前,那都不是模糊的,而是清晰且简明扼要的。如同她将要和安德鲁公爵交谈时说的一样,她尽可能地设想对方可能会对她提出的问题以及她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
她认为她能够立即和安德鲁公爵见面,但是到了公爵宅邸附近时,一个官员朝她所在的马车跑过来,得知她是从卡尔斯巴肯来的信使后,把她带到了另一处房子门口。
“这里是政府和议事会所在地,从走廊进去往右拐,就在那里,大人,您就能找到值班的军官。”这个个子有些矮小的军官对西比尔说,“他会带您去见副司令。”
这个过程中,只有西比尔本人获准进入这座有着好几个院子和花园的大理石建筑。
接待西比尔的军官请她稍等,自己前去报告副司令。又等了不知道是第几个五分钟后,军官回来了,他特别有礼貌地鞠着躬,一边抱歉一边让西比尔走在他前面,却好几次在西比尔停下脚步才带着她穿过走廊到副司令所在的办公室去。
西比尔十分清楚这种行为所代表的的含义,这是一种下马威,使人觉得她亲自来这儿而不是公爵本人来见她,本身就代表着她的害怕和示弱。
西比尔在快要走到丰查利亚军团副司令办公室门口时,她对于安德鲁公爵可能存有的一丁点考量已经完全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而且这必定是一种侮辱,于是这种受侮辱的感觉将要左右她将要对待安德鲁公爵的态度,这一点她本人非常清楚,也不想阻止。
‘所以敢于轻视和侮辱我的人最后都死了,想必安德鲁公爵还不知道这一点!’她想。
西比尔抬了抬下巴,她开始走的很慢,在进副司令办公室时走的特别慢,当她注意到副司令趴在一张有沙盘的大桌子上,在差不多两分钟的时间里都无视了她之后,那种受侮辱的感情更加强烈了。
副司令是跟着安德鲁公爵一同在山区作战的好朋友,他两鬓斑白的脑袋在两根蜡烛的烛光下垂下,让西比尔能够看到他那秃的有些反光的头顶,他一边小声读文件,一边用铅笔做记号。在门打开并且响起了重量不一致的脚步声时,还保持着一开始几乎让人昏昏欲睡的语调继续读着。
那是丰查利亚语,但西比尔在这几天德兰的听力练习下,勉勉强强能够听清楚几个比较专业的单词。
似乎认为这样读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副司令终于不再读了,他将文件交给自己的副官说:“把这交给让·拉普将军。”仍是把西比尔丢在一边。
西比尔认为安德鲁公爵应该考虑到了她的反应,不管是当时发作,还是带着情绪强忍着,或者将这认为是一种考验并不当回事,然后以此判断她的为人和性格,掌握谈判的上风。
在将沙盘上的小纸旗收到一起,放到旁边的木盒子里,副司令这才抬起头来,那本来是聪明人的面孔只留给西比尔一种充满愚蠢和虚假的笑容——这通常是拿来应付一些总是需要应付的人的笑容。
“您从卡尔斯巴肯过来的吗?”他问,“我想,是好消息吧?尼多洛死了?那些由罪犯组成的军队都被处理?早该这样了!”
他接过写给安德鲁公爵的来自西比尔之手的要求,神情忧郁起来。
“啊,天啊!您竟然想让我们和这些叛军携手合作?您知道在去年他们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多大的损失吗?”他用迪特马尔语说,“卡尔斯巴肯的经济几乎全毁了,全毁了!”
他把那几张纸匆匆看,可以说只是浏览了一遍,就把它放到了桌子上,朝西比尔看了一眼,显然是在考虑什么,然后才说:“唉,多么让人难受!您说共和国派来的援军在海面上全军覆没了?然而我们这里没有得到有关的一点消息。虽然弗朗切斯科将军见不到这一幕,但是卡尔斯巴肯毕竟回到了群岛的怀抱。公爵相必愿意见您,但不是今天。谢谢您,好好休息一下。请您明天接到通知后去公爵府,我会通知您的。”
那种愚蠢和虚假的笑容像是另外一张脸覆盖在他的本来面目上。
“再见,非常感谢您。公爵大概愿意见您。”他又说了一次,低下了头,示意自己已经言尽于此。
西比尔直到走出这座冰冷的大理石建筑,她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她觉得和安德鲁公爵的战争已经成为眼前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