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直说。”她顿了一下,用沉默来蓄力,而后忽然开口:“我还喜欢她。”
周京芳并不意外,幽深而冷淡的眸子凝视着林筝墨,她在观察她的皮肤,她的表情,还有说话时五官的神态。
“我知道。”
“那你会祝福我吗?”
“不会。”——周京芳几乎是立马回答了这个问题。
妈妈说“不会祝福”,和简越说“我不爱你”一样迅速。
这种迅速让人难过,但林筝墨现在已经有勇气来接受。
什么都接受。
反正也是千疮百孔了,没有祝福就没有祝福。现在她身上的每一个疮口,每一个腐烂的洞,都由她自己填补着。
“那你还会自杀吗?”林筝墨依旧直视她,她们第一次对视这么久。
“也不会。”周京芳平淡地回应着:“我从来没有想裹挟你的人生,那天从那里跳下来,是因为京田而不是你。”
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她们互相不说话。
呼吸着,平复着,凝视着。
空气也停滞了一下,周京芳才说:“但我好多了,我现在很好,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要继续待在南城,我也很开心,以后你要怎么做,很多事情不需要再和我商量。”
周京芳的话冷静又客观,听起来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林筝墨忽然有种刑满释放的感觉,这半年来,她都困在一间潮湿封闭的监狱里,手脚都被捆绑着,直至今日,才有人打开大门,解开身上的链条,告诉她:你可以离开了。
她又试探道:“那我要和简越工作、说话、甚至我会继续爱她。”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周京芳挪开视线,盯着木地板发呆,“反正以后也是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你的生活,大部分时间由你掌控,我和你爸爸根本管不到你。”
她非常隐晦地同意了。
却也不能算同意,应该是这半年来,交付给全家的一份报告——《关于周京芳女士自我和解的人生报告》。
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足以让林筝墨感到意外了。
甚至在这瞬间,她理解了一切,理解了自己为什么逃跑,逃跑是释放空间,为自己创造喘息的空间,为她人挪出空间。她是爱周京芳的,也是爱简越的,当两种爱相撞的时候,她只能挡在中间。
从夏天等到冬天,等待一份释放报告。
她在等周京芳的改变。
在想,一直爱我的母亲,她应该会继续爱我吧,即使我们无数次坐在沙发上,肩膀不挨着肩膀,隔着一段距离,但我们的爱是在空气里流淌的,我确信,她是真的爱我的,那么,她一定会理解我的,总有一天她会以我喜爱的方式来爱我。
总说:父爱如山,这是屁话。
母爱如山,如海,是世界上无声却最坚韧,最柔软的东西。
林筝墨忽然觉得胸腔里一股热流翻涌,她学了那么多英语单词,做过那么多道翻译题,今天的考卷是:
要翻译周京芳的那句“我不会祝福你”。
——「爱你,祝福你,愿你人生美好。」
林筝墨眼眶温热,千言万语咽下喉咙,她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
“那我后面回学校上班。”
“这个找你爸。”
“好。”
两人没有接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一点上,她们真的非常相似。
没过几分钟,林鸿拎着中餐回来,开门时小心翼翼的,发现林筝墨情绪还不错,他才阔步进来,乐呵呵道:“回来了回来了,吃饭了吃饭了。”
“雪大吗?”林筝墨起身去接饭,他手里还提着一桶油。
“有点大。”林鸿搁下马桶油,朝林筝墨眨眨眼睛,那是一种询问。
林筝墨微微颔首。
他舒了口气,“那我联系一下沈校长,还是走正规流程,学校一直对你挺认可,回去应该不难。”
心中一块巨石落下,林筝墨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周京芳的背影,不解的同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半年来努力成长的不止她一个人。
“对了墨墨。”林鸿忽然想起一事,“之前有人一直往家里打电话啊,是个女孩儿,不晓得哪里拿到我的电话号码的,她说她是你的学生。”
“我的学生?”
“她说她叫赵筱筱。”林鸿把自己手机摸出来给林筝墨看,“每周都打,先前我下楼又打了,我手上提着东西,没和她说两句,但她一直反复说啊,说如果哪天你回南城,一定要给她回个电话。”
“啊......筱筱。”林筝墨看着电话号码愣神。
“赵筱筱是你的学生吗?是的话我把号码发给你啊,你看你空了回复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