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几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苗蹿起,很快点燃了干柴,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火焰的光芒开始跳跃着,驱散着屋内的晦暗和寒意。
顾青感受着逐渐弥漫开的热量,走到水缸边。
水面结了一层薄冰。
他用手指敲碎冰面,舀出一些冷水倒入旁边的铜盆里。
即使是他,也用不着在这种天气用冰水洗漱。
他将铜盆放在火炉旁加热,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同样是“收集”来的,柔软而吸水,保持着相对的干净。
水温变得适宜时,他浸湿毛巾,拧干,开始仔细地擦拭脸和脖颈。
温热的水汽短暂地滋润了他冷白的皮肤,带来一丝舒适的暖意。
他注意到杰森点完火后,就沉默地站在火炉旁,面具朝着他,那双戴着旧手套的大手垂在身侧,似乎无事可做,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顾青擦完脸,将毛巾浸回水中搓洗了几下,拧得半干,然后走向杰森。
“手。”他简短地命令。
杰森沉默地伸出双手。
顾青拉过他的手腕,帮他脱掉那副有些脏的手套,露出下面那双伤痕累累、指节粗大、永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土腥和铁锈气息的手。
顾青用温热的毛巾,仔细地擦拭它的每一根手指、手掌和手背,将那些可能沾染上的、看不见的污迹擦去。
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杰森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深黑的面具微微低垂,看着顾青纤细的手指和自己粗糙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
精神意识里是一片近乎凝滞的平静,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屋内回响。
擦完手,顾青将毛巾扔回盆里,示意杰森自己把手套戴回去。
他则走到门后,取下那件厚重的、带毛领的深色大衣套在毛衣外,又围上一条灰色的羊毛围巾。
“我出去看看。”他说着,推开木门。
凛冽的空气瞬间涌入,与屋内的暖意交织,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门外的积雪几乎没到他的小腿肚。
他踩进去,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声响。
雪还在零星地飘着,细小的冰晶落在他的头发和大衣领子上。
森林寂静无声,是一种被厚重积雪吸收了一切声响的、绝对的静。
他深呼吸,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洁净到极致的冷冽感,反而让他精神一振。
他绕着木屋走了一圈,检查了一下屋檐和角落。
积雪很厚,但木屋结构牢固,看起来并无大碍。
他走到湖边。
水晶湖已经完全封冻了。
厚厚的冰层覆盖了湖面,呈现出一种朦胧的、不透光的青白色。
积雪覆盖在冰面上,与湖岸的雪地连成一片,几乎分辨不出界限。
只有靠近湖心的地方,似乎因为冰层更厚或者水下有暗流,积雪显得薄一些,颜色也更暗沉。
顾青在湖边站了一会儿,看着这片熟悉的、如今却变得陌生而肃杀的景色。
寒意透过厚实的靴底渗上来。
他确实感到冷了。
他转身返回木屋。
杰森并没有跟出来,而是守在门口,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哨兵,深黑的面具一直追随着他的身影。
进屋,关上门,将严寒隔绝在外。
屋内的暖意扑面而来,带着燃烧木柴特有的干燥香气。
炉火烧得正旺,发出令人心安的热量。
顾青脱下大衣和围巾挂好,走到炉边烤火。
杰森默默地向旁边让开一点空间,方便他更靠近热源。
“湖面冻住了。”
顾青看着跳跃的火苗,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杰森说。
精神意识里传来微弱的反馈,表示知晓。
杰森对水晶湖的状态有着本能般的感知,无需亲眼确认。
温暖的身体渐渐复苏。
顾青感到一丝倦意,并非疲惫,而是冬日里常见的、那种被暖意熏蒸出的慵懒。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炉边,看着火焰出神。
杰森则走到屋角,开始日常的、几乎无声的忙碌。
他用一块抹布擦拭房间里本就不存在的灰尘,将顾青脱下的靴子摆正,检查了一下门栓是否牢固,然后又走到窗边,用那粗大的手指,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窗台上落下的一点雪沫拂去,避免它们融化弄湿窗台。
这些都是顾青很久以前教他的,关于保持“干净”和“整洁”。
他执行得一丝不苟,甚至有些刻板,仿佛这些动作本身具有某种仪式性的意义。
做完这些,他又沉默地站回顾青身边不远的地方,像一座亘古不变的黑色雕塑,只有胸膛那模仿性的、规律的起伏,证明着某种内在的活动。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