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令人牙酸的粘腻声响细微地响起,暗红的血液、黄白的脂肪瞬间将崭新的黑色指尖染上浓烈的、不协调的色彩。
那股熟悉的、浓烈的腥甜恶臭再次试图升起,蛮横地想要撕裂屋内好不容易维持住的、由松木、清水和皂角勉强构筑起来的清新屏障,混合着野物特有的膻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攥向顾青的鼻腔。
他的胃里条件反射般泛起一阵轻微的、熟悉的痉挛。
但他的呼吸只是略微屏住了一瞬,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吸入的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依然存在,却的确被大幅度地冲淡了——被松木的清香、被晾晒后织物的味道、被那桶清水的湿润水汽所中和。
他的声音响起,不再是最初那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喉咙的咆哮,而是沉淀为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每个字都清晰而稳定,如同鞭子抽打在凝滞的空气里。
他简洁地指出,漂亮的眼睛里是沉淀后的厌弃和坚决,目光如冷冽的溪流,扫过杰森那双正在施暴的手。
“还有你的手。又脏了。规矩,别忘了。”
精神意识的那一头,瞬间被顾青那清晰、冷硬、不带丝毫转圜余地的要求所触动、所充满。
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不见底、混沌污浊的潭水,激起的不是波澜,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已被重复过无数次的反应模式。
杰森掏挖兔子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双深黑的面具孔洞先是转向顾青,凝固了片刻,又缓缓低下,看向自己那双再次被新鲜污秽覆盖的新手套。
指尖上,温热的兔血正顺着帆布的纹理缓慢滴落。
混沌的意识深处,那永恒的、对于血腥与暴力的本能渴望,与另一道更强硬的、必须服从的指令发生了短暂的冲撞。后者迅速压倒了一切。困惑依然存在——为什么?清理?这双手的存在意义不就是撕裂、破坏、沾染吗?——但这困惑已被一种近乎肌肉记忆的“流程”所覆盖、所取代。
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停滞之后,杰森庞大的身躯动了。
他极其熟练地、带着一种与其说是温顺不如说是机械性的、笨拙却精准的服从,将沾满内脏碎屑和血污的右手从兔子的腹腔里抽了出来。
粘稠的血丝和脂肪拉出恶心的细丝,断裂在空气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向屋角那个被充当水桶的巨大崭新木桶。
这木桶是用一整段粗壮的橡木凿空而成,内壁还带着新鲜的斧凿痕迹,里面的水相对清澈许多,甚至能模糊地映出它逼近的巨大身影和屋顶的椽木。
桶沿上,搭着一块同样是新削制的、边缘还有些毛糙的木片,权当水瓢。
他弯下腰,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水桶,挡住了从门口透入的微光。
然后,用那两根戴着脏手套、沾着兔血和黏液的手指,开始费力却迅速地抠扯右手上的黑色手套。
动作依旧显得有些笨重不协调,粗大的手指在腕口处撕扯,但比起最初那毁灭性的、几乎要将手套连同自己的皮肉一起撕下来的蛮力,此刻的动作已然透出一种…习惯性的流程感。
“嗤啦”一声,右手手套被彻底扯下,露出了下面那只手——依旧庞大、丑陋、布满厚厚的老茧和纵横交错的疤痕,指关节粗大变形,指甲粗厚且边缘并不规整,甚至有些开裂。
常年浸泡在血污和暴力中,使得皮肤呈现出一种似乎永难褪去的、病态的暗红色调。
但仔细看去,指甲缝里那些嵌得最深的、黑红色的陈年污垢似乎变浅了些许,皮肤纹路里至少看不到新鲜的血污和组织的残渣。
显然,“洗手”的指令在被无数次重复后,终究留下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形式大于实质的痕迹。
他将扯下的脏手套团了团,精准地扔进门边一个专门用柔韧藤条编织而成的、容量不小的废弃物料筐里——那里面已经有了几副不同颜色、同样污秽不堪、甚至有些破损的手套,如同一个微型的、色彩杂乱的死亡纪念品。
接着,它伸出那只刚刚裸露出来的、堪称人间凶器的右手,五指张开,带着一种与其说是清洗不如说是“执行浸入程序”的力道,猛地、整个儿地插进了那桶相对清澈冰冷的水中!
水花溅起,但由于桶足够大足够深,并未泼洒太多出来。
他开始执行“搓洗”指令——不是轻柔的揉搓,而是极其粗暴地、如同要搓掉一层皮般,用巨大的力量在水中反复攥紧、张开、摩擦着自己的手指和掌心!
指节在水中发出沉闷的咯吱声响。
清澈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泛起淡淡的血丝和油脂,一些细微的、从他手上洗下的污垢颗粒在水中缓缓旋转、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