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整理东西?把那些罐头食品从湿漉漉的背包里拿出来,一个个擦干,摆放在一个相对干燥的木箱上。动作依旧僵硬笨拙,发出磕碰的轻响。
然后,脚步声走向门口。杰森推开门,走了出去。
顾青微微睁开眼,看着门口的方向。他去干什么?狩猎?还是……
几分钟后,杰森回来了。他手里拿着几根相对干燥的粗树枝和一些引火物。
他走到壁炉边,蹲下他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尝试生火。
这景象极其诡异。一个象征着死亡和冰冷的杀人魔,笨拙地试图点燃一堆微弱的火焰,用来……取暖?或者烘干?
他用巨大的、戴着破旧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拿着打火石,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蛋的遗物,碰撞出火花,点燃引火物,再小心地加入细枝。他的动作非常不熟练,甚至有些狼狈,好几次差点把微弱的火苗弄灭。火星溅到他湿漉漉的外套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但他异常专注,面具几乎要凑到火苗上,那空洞的眼孔里倒映着跳跃的微光。
顾青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帮忙,也没有出声。他知道,这是杰森的一种尝试。一种基于之前“指令”干净、整理、或许还有“冷”?而进行的、扭曲的模仿和讨好。
火,终于艰难地燃了起来,虽然很小,但确实带来了微弱的光和一点点可怜的暖意。
杰森蹲在壁炉前,看着那簇小火苗,似乎愣了一下,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地,转过头,看向顾青。
链接里传来一丝微弱的、试探性的波动。像是在展示,又像是在询问……这样做,对吗?
顾青的心脏,在那瞬间,似乎被某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攥紧了。厌恶、恐惧、荒谬、可笑……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触动?
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脸上维持着疲惫的平静。
他迎着杰森的视线,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朝着那微弱的火苗,伸出了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
没有言语。没有精神意念。
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
然而,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精神链接那头,那股试探性的、微弱的波动,骤然变成了一种清晰无比的、巨大的满足感!
那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纯粹,甚至冲刷掉了背景里始终存在的杀戮噪音,变得像孩童得到了最想要的糖果,像忠犬得到了主人的一次抚摸。纯粹而直接。
杰森猛地转回头,继续盯着那簇小火苗,仿佛那是什么值得全身心投入的伟大事业。他甚至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稍粗的树枝,用他那把巨大的砍刀,异常笨拙地、一点点地削尖,然后小心地加入火中,动作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小屋里,一时之间,只剩下木柴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屋檐滴水的嗒嗒声。
一种诡异的、脆弱的平静,弥漫在空气中。
顾青烤着火,身体渐渐回暖。他看着杰森那专注到近乎虔诚的侧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未来永恒岁月要面对的存在。一个无法用常理理解的、拥有恐怖力量和杀戮本能、却又会因为生起一小堆火而获得巨大满足的……怪物。
他之前的决定,似乎……有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病态的曙光。
至少,他找到了一个“沟通”的方式。虽然这方式如此扭曲,如此令人不适。
又过了一会儿,杰森再次站起身。
他看了看顾青,又看了看角落那堆所剩无几的“食物”,主要是几个罐头,然后转身再次走出了木屋。
这次,顾青没有过多猜测。他大概知道杰森去做什么了。
他靠在墙边,闭目养神,同时仔细感受着精神链接那头的波动。杰森的意识离开了小屋范围,朝着森林而去。
精神意识里传来了熟悉的狩猎前的专注和……一丝克制的兴奋?但这次,兴奋中似乎混杂了一点别的……一种“目的性”?不是为了杀戮本身,而是为了……“获取”?
顾青耐心等待着。
大约半个多小时后,沉重的脚步声回来了。
杰森推开门,手里拎着一只被扭断了脖子的野兔。兔毛上沾着雨水和血迹。
顾青的心微微一提。考验来了。
杰森站在门口,似乎迟疑了一下。他看了看手里的兔子,又看了看屋内的顾青,以及那堆微弱但存在的火堆。
片刻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把猎物扔进来,而是转身又走到了湖边,顾青能听到微弱的水声。
他去了很久。
顾青几乎能想象出那副景象:一个庞大的、戴着曲棍球面具的杀人魔,蹲在湖边,用他那把用来劈砍人类的巨大砍刀,极其笨拙、异常认真地在给一只小小的兔子剥皮、去内脏,然后在冰冷的湖水里反复冲洗,试图洗掉所有的血迹和污物。那画面一定既恐怖又……荒谬得可笑。